到山岳景区旅游,看日出是必不可少的,尤其雨后云海、雪后初霁。
清晨,迎着朦胧的月色,静坐山巅,看着云天交接处,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瞬间,云海山岚,流光溢彩,峰石森林,铺金洒银。置身此境,如立天地之间、翱翔苍穹之上,沉积心中的尘垢无不随风而去。
来黄山工作后,阅日出无数,云海雪景雾凇齐全的日出,也幸遇多次。观景地点除白鹅山庄门口的观景台外,还有贡阳山巅、光明顶、狮子峰、丹霞峰、始信峰等处,几乎遍及黄山所有传统观景点。
我觉得最佳日出观景点还是石笋峰下的观景台(始信峰景区)。大部分游客到始信峰看日出,都在始信绝顶,或是卧云峰上。“倚松而坐,瞰坞中峰石回攒,藻绘满眼,始觉匡庐、石门,或具一体,或缺一面,不若此之宏博富丽也。”这是徐霞客当年在卧云峰所见,此处凌空而立,石笋谼旷远空幽,观音峰(仙女峰)一览无余,是黄山看日出的一处绝好观景点。
但石笋峰下看日出却有其独特之处。观景平台左靠石笋峰,右对石笋矼,视线穿过两峰罅隙,其前方正是著名景点“童子拜观音”“十八罗汉朝南海”。如恰逢一轮红日在此冉冉升起,红彤彤的“圆盘”与“佛像”重叠,玉立于两峰间的“观音”,便似仙人踏云婀娜而来,在此空灵的天际间,侧倚佛镜,低眉慈目,面向“童子”,将万丈金光洒向人间。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日月星辰的完美组合,形成这一日出奇观,被摄影师命名为“鸿运当头”,也是迄今为止黄山日出摄影作品的经典之作。
太阳每天都有,但升起的位置四季不同,且受观景位置所限,每年仅有几天可见“鸿运当头”奇观,一般在5月17-21日、7月20-23日。山中天气变化无常,在这短短几天里,完整的日出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即使常年在山工作人员,见此奇景也非易事。
旅游的乐趣就在于见到这些平常难以见到的风景风物,或是“去到另一个别人呆腻的地方”,去感受别样的风情。常年在山工作,再美的景色都见怪不怪,即使难得一见的佛光,也是有规律可循的,一年总能遇上几次,甚至在一定自然条件下,还能自己“创造”出来。去年9月一天午后,我曾在“猴子观海”的观景台边,临崖而立,峰下谷壑里蒙蒙的雾霭间,随即出现了一环五彩的佛光。
只有这“鸿运当头”的日出奇观,我还未曾遇见。
每年5月,黄山刚进入春天不久,枯裸的山林才浮上一层绒绿,娇艳的杜鹃正争相绽放,绵绵的雨和浓浓的雾也时常流连山中。2020年5月19日,恰逢中国旅游日,多日雨雾渐止,预报云海日出概率均在50%以上,云上的“鸿运当头”机率上升,大可期待!
那天日出时间是5:12。我凌晨4:20起床,只见东方红霞微露,白鹅岭之下尽是滔滔云海,始信峰、石笋峰、观音峰,如海中之岛,若隐若现。我沿着游步道下至始信峰,在浓雾中,静静等待那枚神奇的“佛镜”从“观音”身后蓦然升起。
山中的雾任性得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想它走的时候,它却偏偏不走。当这些无处不在的雾潇潇洒洒地离去时,已过6点,当天的日出则成了一个省略号。
而在我湮没于浓雾之际,白鹅山庄门口及光明顶观景台上,均遇见了美轮美奂的云海日出。
此后的2020年7月、2021年5月和7月以及今年5月,在那几天里,不是没有合适的天气,就是我不在山上。前两天,从屯溪来山值班,恰逢“鸿运当头”观景期,且已晴朗多日,日出概率极高,决定再次前往始信峰观景。
7月23日凌晨4:30,被闹钟叫醒,窗外天穹似水,新月如钩,黑灰的天际线已染上淡淡的玫红,一层薄云正向山中慢慢散去。我穿上夹克衫,带着拍摄架,打着手电筒,行走在林间步道上。杜鹃潭的沟涧里有石蛙鸣叫,路边草丛中不时传来啾啾的蟋蟀声,树梢上的鸟儿轻轻地呢喃着,新的一天正在醒来。
到达石笋峰观景台时,已有十几位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爱好者在此等候,卧云峰上的游客更是黑压压一片。在这里等候的大部分人是像我这样常年在山的工作人员,也有从外地赶来专门拍摄“鸿运当头”的。
此刻,时间指向4:55,离日出还有25分钟。石笋谼的雾岚已散尽,崖壁上的松树在风中晃动着铿锵的剪影,远处参差不齐的峰石轮廓,将天空分割成不规则的椭圆。橘黄的天际线已被层次分明的朝霞替代,玫红的云霞成了天脚边一块巨大的幕布,屏息等待日出大幕拉开的那一刻。
等待的时间,就像天上的云,在心中飘荡着。就在红霞慢慢淡去,云层涂上一层金色之际,一直沉寂在云霞下方的那层青灰的云霭似乎早有预谋,不约而同地洇进红霞之中,与穹顶飘来的灰色飞云一起,将海天相接处那个刚刚跃出的红点严严实实地堵在天外。
5:20的日出就这样被这团乌云不合时宜地压制着。20多分钟后,太阳终于钻出云层,金色的光芒穿过突兀而出的石笋,形成一条条巨大的光柱,在峰峦谷壑间,染上一层闪烁异彩的金辉。只是那枚猩红的“佛镜”,终究没有出现在窈窕的观音石上。
雨雾无常是黄山的常态,一日晴朗之后,雾又将夜晚包裹起来,随后雷鸣闪烁,雨接踵而至,淅淅沥沥的。
24日晨,雨方止,浓稠的雾还一直弥漫着,直至下午5点,在夕阳的催促下,才极不情愿地向山谷散去。在雾中沉睡了一天的峰石山林,披上晚霞的金光,躲进了月朗星稀的夏夜。
25日是今年观看“鸿运当头”的最后机会,预报日出概率60%,云海概率40%。头天晚上,我早早睡,第二天早上掀开窗帘一看,窗外又是茫茫一片,松树的剪影在风中颤动着。打开手机,“直播黄山”摄像头显示,光明顶、始信峰、散花坞等处,均空白一片,镜头里只有唆唆的风鸣声。
“鸿运当头”又一次成了失望。
这些年来,我拍到的所谓的美景,基本都是偶遇的,就像写文一样,有灵感就写点。这种随遇而为的生活方式或是我人生岁月的常态,这种常态大部分时候是在失望与希望的更迭中度过的,哪有那么多“鸿运当头”的好事呢?
作者:黄良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