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瓦蓝澄澈,阳光夺目灼眼,在深入秦岭腹地时,我感受到紫外线愈发强烈。车子在柞水服务站经停,站在大地上,我仿若置身于漫无边际的热浪之中。
当“木王杜鹃山庄”的字样映入眼帘,我确信自己又一次站在秦岭心脏腹地——木王山景区了。没有雨水,雄浑的秦岭山脉层次清晰明辨,悠长的一线山脊起伏绵延至远方。我在林荫小道上信步,周身空气清新,草木葳蕤,高大挺拔的云杉、迎风挺秀的竹林、风中舞蹈的野草、热烈绽放的蔷薇、尖利急促的蝉鸣、斜身而过的飞鸟,一个个生动而妥帖的物象,在木王的画卷里徐徐出现。而我像一个冒失的闯入者,内心沾染着太多的尘垢,有尘世太多的纷扰喧嚣,有人性的脆弱和无奈,自己卑微的肉身,很难融合在这绿意流淌的景致里。
思绪向着绿意更为深重的地方弥延,想起陶渊明“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诗句,索性卸下所有的防备,把自己的形体以及顺从、挣扎、欢愉、惆怅、愤懑晾晒在太阳底下,把我对美的判断以及对大自然的膜拜共同交付于大地。远足是抵达另一方清新高地最贴切的方式,于是便约了几名友人沿着木王景区入口一直行走。依山而建的房屋掩映在浓荫翠盖中,有坐在路边闲聊的村民,有在菜园里料理的女人,有捡拾柴火的老人,也有跑着玩耍的孩子。走了约三四公里,一条突兀的水泥路映入眼帘,大家就顺着水泥路往上走。在路的尽头才发现是青少年教育学习基地及中原红军和谈出发地,匆匆参观完毕,继续原路返回。天高云淡,鸟声啁啾,我在路途上看到了杜仲树、北美茶花、卷丹百合、板栗树等很多叫不出名的草木,一株独特的银杏树引起我的注视。树的主干很壮实,似乎被某种魔力齐整地分劈成两支,像极了一对爱着的、相互依偎取暖的爱人。回到宿舍时,夜色开始垂下深邃的帷幕。躺在床上,雨倏忽便落了下来,裹挟着轰隆的雷声,炒豆子般急迫,不由得让人想起“急雨射苍壁,溅林跳万珠”的吟咏。
次日,我在鸟的婉转与蝉的长鸣里醒来,一番整理准备后就进入景区了。杜鹃岭海拔2000米高地上绽放的紫花、白花杜鹃素有“西北第一”之美誉,但花期甚短,且只在三四月间开放,这样一来,览物之情便只好寄寓双头马和四海坪。
双头马远远望去像一匹从天而降、雄浑飞驰的双头骏马,这大概也是双头马名字的来历吧。拾级而上,展阔的山脊横亘绵延,山势险峻,怪石嶙峋,苍松挺拔,松涛阵阵,我伫立在下马台,看着天书般的巨石上留下的脚印,聆听导游讲述这硕大脚印同赤脚大仙的故事。对面一泻千里的石瀑吸引着游客的目光,不少人驻足观赏,拍照打卡,惊叹连连。这浑浊的石瀑仿佛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裹挟着的力以及山石的挤压下,恰到好处地冲出两条纤细的曲线,像极了一位婀娜的、刚出浴的美人。我陶醉在这厚重遒劲、内敛柔美兼具的景致里,被大自然鬼斧神工、天然神奇的魔力深深折服。
与双头马的壮实硬朗相比,四海坪是一首婉约抒情的诗。山涧、溪水、瀑布、花朵、草木、亭台构成四海坪淡雅的画卷,身在其中,好似回归到一处静谧、安宁的田园。树荫一层叠着一层,花香幽幽地散发着,不时传来婉转的鸟鸣。溪水不急不缓,吟唱着叮咚的歌声从山涧里流出,当你还期许着更明亮盛大的景物时,一阙瀑布便闯入你的视野,没有“飞流直下三千尺”那种视觉上的落差,倒是像一位悠然自得的圣哲。我光着脚站在溪水里,那清凉沁入每个毛孔。可能是刚下了雨的缘故,在一处狭长的峭壁上,水花如银浪般一波一波地飞溅下来。
我来过木王山几次,于我而言,山水是一种远方和生疏,是一种隔离和无情,这取决于苍凉的陕北大地,更取决于我自身。我们游览山水或身在其间,却很难和山水融为一体。倘若要使山水对于命运成为一种迎刃而解的比喻,它必须是疏远的,这样才能给我们的生存以一种新鲜的解释。
回归自然、进入山水,是一种体味和放慢,是一种心绪和昭示。在木王山,有太多隐匿的美等待着我去发现。
作者:王永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