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是值得一游再游的,比如西安,比如绍兴,比如安昌古镇。它们有着古老的历史、特别的韵味,你步行来,坐船来,抑或是开车来都行,无论以何种交通方式都不会影响你游览时的感受。
初识安昌古镇,是因为它那独特的腊味。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一篇介绍年俗的文章里,看到安昌的名字,名字前面还有“绍兴”二字。彼时我对安昌尚不熟悉,但绍兴与我生活的城市慈溪相隔不远,如果开车的话,只消个把小时就到了。
眼睛巴巴地在纸上的酱鸭、腊肉间逡巡,只是片刻工夫,五官仿佛被打通一般,我的鼻尖好似闻到了淡淡的酱香。它们渗透纸张,从七八十公里外的地方跋涉而来。更确切地说,是吸引着我向它们走近。于是,某个天气晴好的周末,我像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安昌古镇。
虽然不是旅游旺季,但是古镇的访客并不少,我来来回回兜了几圈,才在一处停车场找到一个空位。车子停妥之后,便去找寻那古镇的身影。
穿过长长的街巷,一座石桥出现于我的眼前。桥墩处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婆,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向过住的路人叫卖着篮子里的鹅蛋。
桥身纵跨河的南北两岸,不算阔亦不算窄,足可容人通过;东西向则有青石板铺成的马路,无论你往哪个方向走,皆可通行。那些石板大小不一,乍看如同装修用剩的边角料,但当它们拼接在一起时,竟有一种别样的艺术美感。
我是乘兴而来的闲游,自然也就无所谓游览顺序。反正,脚是车轮子,眼睛是方向盘,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踏步于石板上,款款清风,悠悠古意,挣脱了时间的束缚,相逢在此时此处。
石板路的一边是河,河水清莹透光,像是藏着一对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古镇的变迁;一边则是古镇人们的居所,这些房子大多不高,但也没有破败的感觉。
一直以来,韶光易逝都是所有人心头的无奈,就连著名学者王国维也曾感叹“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然而时光来到安昌古镇之后,仿佛停止了流淌。历经千年岁月,古镇里的建筑依然保留着江南水乡原有的布局,古镇里枕河而居的人们也始终保持着传统的生活习俗,就像千年前他们的祖先所经历的那般。
古镇景多,但要说数量最多、给人印象最深的自然还得数悬挂于沿河两边人家所立架子、所系绳索上的酱鸭和腊肉,远远望去,一只只、一串串,密密排开,随处可见,它们像是迎宾的使者,无论你从哪个方向进入古镇,都像是在欢迎你的到来。
我由着心情沿河西行,途中所见,左手边有一排长廊,木头柱子,黑色瓦片,古色古香。长廊里设着一个个摊位,有箍桶的,有剪纸的,也有制作藤杖的。每个摊位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块红色展板,展板上的文字是对那些传统技艺的介绍,有的摊位旁还附了报纸的整版报道。从那展板的文字里当能看得出来,此间曾经举行过腊味风情节,可惜我来得不是时候,风情节已结束多时,故而也就未能看到那些手艺人的现场表演。不过,那几串“地标”一般的腊肉,连同那句广告语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中——“来千年古镇,邂逅最初的你。”,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也是从古镇离开的故乡人,顷刻间,一种名为“乡愁”的情绪在心头悠悠地浮了上来。
往西行了百余米,眼里所见,除了酱鸭还是酱鸭,除了腊肉还是腊肉,货比三家之后,我买了些许腊货,打算把古镇的味道带回慈溪。
随后我折返,想要去东边看看。相较于西边的安闲,东边的店家较多,游人也更密集一些。或许店内空间有限,那些制作美食、售卖干货的店家把摊子扩到了河边上。摆两条长凳,置一扇木门或者竹排,铺上干净的布,就可以在上面放很多东西了。也有的在贴着河的一面摆了数张方桌,在桌子旁放三条或者四条长凳,方便人“用餐”。我抬眼望去,整一条街上,到处都是人,市井气息十分浓郁。
我从人群里挤了过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人总算是少了一些。见右手边有一座桥,便踱着步子,从河的北岸绕到了南岸。离桥不远处,好像是一个戏台,不过我并没有走近。虽说水乡的社戏是那么地吸引我,可素来喜静的我,唯恐出了人堆又进人堆,就没有再向古镇深处寻去。
我绕河而行,不多时看到了一座以“仁昌”为号的酱园。据说这酱园创建于清光绪十八年,是百年老字号,因其风味独特,还曾上过《舌尖上的中国》。酱园的后院摆放着许多酱缸,无论从正面看还是侧面看,都很壮观。屋里则有打开的酱缸,到底有几年,我已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有很多人排着队在那儿买酱油。我也不能免俗,买了两壶,打算连同之前购买的腊货一道带回家去。
此时饭点已至,我在河边寻了一处店家,点了几道古镇的家常菜。河面上不时有乌篷船驶过,有的上面坐着人。舟行碧波,人在画中,这样的安昌,包含了水乡应有的全部元素,即便是先前不知江南是何模样的人,来过之后,心里也会生出感慨:江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安昌,就这样住进了每一个游客的心里。
及至后来,我读了陈富强老师写的一篇题为《我的文学青春》的文章,方知安昌是他的故乡。他曾在这里出生、长大,留下了许多往来于其间的足印和美好回忆。于是,安昌于我而言,除了是一个可堪回味的景点,又多了一重身份——一位师长的家。想来,读过这篇文章的不只有我。浙江省电力作家协会的微信群里,每当有人造访安昌古镇,都会以照片或者文字的形式知会陈富强老师一声。仿佛拜访一位老朋友,他不在家,便在信笺上留言“我曾来过”。
如今距离我第一次到安昌古镇已经好多年了,有些细节早已渐渐模糊,可回忆总能轻而易举地抹去时间和空间带给人的疏离感,提起它,它就出现在了眼前。
潘玉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