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末,我受邀参加红水河研学之旅。听说游学的内容之一是探访作家凡一平的故乡——上岭村,我意兴盎然。我对凡一平仰慕已久,拜访他的家乡,也许能沾一点大师的文气。
从红渡港口出发,游船在平静的红水河上缓缓前行。一行人欢快地对着青山取景,对着碧水摆拍,把自己得意的造型融入青山碧水间。置身于欢腾的红水河,我们感受着河水的包容和神秘。红水河滋养着岸边的繁花绿树,养育着两岸勤劳智慧的子民。许多人沐雨栉风,从红水河边跋涉,走向更加高远的世界。
中午时分,游船抵达菁盛乡地洲村码头。我们舍舟上岸,徒步前往上岭村,想用脚步丈量与大作家的距离。岸边是一条新修的柏油马路,走起来很畅快。走向上岭,一路上欢歌笑语不断。走了一段,从远方城里来的人直呼走不动,问道:“路有多远?”我说:“我们离大师有多远,路就有多远。”引来一片苦笑声。我们离上岭只有几里路,但离大师却很远。虽是冬日,有人已汗水涔涔。经过商议,拜访凡一平故乡改期进行。我直呼,太遗憾了!行程的改变,打碎了我参加研学的初衷。
我第一次听到凡一平的名字,是在河池师专上学的时候。那时上写作课的李果河老师骄傲地告诉我们,河池师专学子的文学创作前途无量。提到在《诗刊》上发表《一个小学教师之死》的凡一平,他17岁在国刊上发表诗作,英雄出少年呀!我们都羡慕不已。几年后,我到都安二高任教。不久,黄勇出任校长,是当时都安县城所有学校校长中最年轻的。他整修了破旧的校门,还通过凡一平拿到书法家李雁题写的校名,派我到南宁取。我与凡一平素昧平生,心中有点忐忑。在南宁二十六中后面的房子里,我找到了《三月三》编辑部,也找到了凡一平。他很热情,嘱咐我把书法题名收好拿好,找书法家要手迹不容易。我知道,凡一平为了老乡、校友的请托,才屈尊的。其实,二十几年前的凡一平在文坛上已声名鹊起。在我还没到都安二高任教之前,凡一平已在1991年与蓝汉东、黄佩华、东西等人到都安二高,给二高学子做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文学讲座,给二高文学爱好者以极大的鼓舞。在今天看来,一所普通中学能请到如此众多的文学大咖来上课,是前所未有的,在校史上值得写下浓重的一笔。后来,凡一平求书法家为都安二高题名是成人之美、锦上添花,是他浓烈的乡土情结使然。读了凡一平的作品,我更深地了解了他的乡土情结。身居繁华都市,他的精神原乡却在大山里,在都安,在上岭。“我想我这辈子的创作,是离不开生我、养我、亲我的上岭村了。”他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今年三月,惠风和畅,春暖花开,去上岭村的想法又萌动了。我决意和友人们一起,沿着红水河直奔上岭村,化解年前研学留下的遗憾。在八甫大桥头,我们稍事歇息,整理好去朝圣的心情。桥边的旅游指示牌热情地站在春风里,告诉我们上岭村的盛情——“我在菁盛上岭,很想见你一面”“比起日起日落,我更想见到你”。这样温情的邀约,谁不期待去上岭?
上岭村静卧在大山脚下,枕着红水河的波涛。碧水映衬着青山,两者相得益彰。徜徉在新修的环村路上,我细细地打量着作家文学原乡的地理风貌。我思忖着:是地灵人杰,还是人杰地灵?山上野花的芬芳弥漫到村里,沁人心脾。山风徐来,我张开大口,忘情地呼吸,想从渗着花草香味的空气中嗅出上岭村原始的文学因子。村民或疾行,或漫步,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他们或许就是“产婆、裁缝、侦探、说客、道公、保姆、歌人……”,以自己独特的姿态行走在上岭村。村道边竖立着一块块别致的文化宣传牌,部分是凡一平文学作品简介,它成了上岭村重要的文化标志。正在修建的风雨亭长廊,日后或许成为“上岭恋人”们约会的好去处,或许成为“上岭网红”直播的好景致。在上岭村,遮日蔽雨,凉亭胜过高楼大厦,因为它有着更丰赡的文学意象。上岭村因凡一平获得骏马奖而火出圈,它已成为沈从文的边城,莫言的高密东北乡,福克纳的约克帕塔法,是作家凡一平精神世界的原乡,安放漂泊灵魂之地。上岭村是幸运的,因为凡一平把故乡写成了一个文化符号,让上岭村成为旅行打卡地。凡一平是幸福的,因为故乡是他创作的源泉和宝藏,故乡给他生命的底气和元气。可以说,凡一平成全了文学与故乡的双向奔赴。
凡一平的故居已翻修成3层小楼,它在山脚下开心地沐浴着上岭村的明媚阳光,默默地收纳着上岭村的山水灵气。我们在大门外驻足观看,想从小楼的样貌中打探出凡一平老宅的地理信息,还原出他的文学传奇。院子里,一只小猫在温暖的阳光下安详地睡觉。我们的谈话声惊动了它,它好奇地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几声“喵——喵——”是向我们打招呼吧,我们也回应几声“喵——喵——”。小猫听了似乎很兴奋,竖起身子,用前爪向我们摇了几下,然后又拍了几下。它的“手语”除了“欢迎”就是“欢迎”吧,我相信也愿意这样解读。这是一只通人性的小猫。宅子的主人不在这里,它成了这里的临时主人。金黄的眼珠晶莹闪烁,格外神气。黄灰相间的毛色在阳光下愈发显出富贵的气息。如果凡一平看到这一幕,也许《上岭猫咪》就诞生了。我想凡一平的上岭人物谱系散发出人性的光芒,上岭的小生灵也闪耀着人性的灵光。
走向河边,望着不舍昼夜的红水河,我心中泛起一阵阵涟漪。我掬一把红河水,洗涤脸上的凡尘,顿时神清气爽。
黄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