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桥
缘水而建,一座古桥兀立于野水之上。
岁月的凿刀在桥体上刻满印痕,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墨绿的藤蔓从侧翼爬上去,那是古桥茂密的胡须。
桥下是一股清冽之水,经年川流不息,时有“啪哒,啪哒”的捣衣声,把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捣碎。
桥与村庄襟连,桥是村庄的脐带,村庄是桥的母体。有桥的村庄是古老深奥的,那是时光的通道……
那一年,一个草色遥看的早春,先祖身着褡裢从古桥上走过,心怀忐忑,一脚踏上了商帮古道。
那一年,一个薄雾袅袅的早晨,父亲牵一头黄牛、肩着犁耙,哼着民谣。从古桥上走过的时候,一脚踩上湿润的泥土。
那一年,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背着行囊、依依不舍,走过了古桥,走出了村庄,一路伴着异乡的方言,一步一回头。
土坯
属土的命,注定属于田野、村庄和乡土。
在旷野上诞生,是泥土的一次脱胎换骨。
被翻垦的黄土,在太阳下暴晒,晒出泥土的本色。掺入水、草茎。水和土,充分地渗透。一条犍牛随着父亲陀螺似的旋转,粗大的蹄踩出熟稔的泥土。
父亲瞅一瞅白花花的太阳,抓一把柔软而湿漉漉的泥土。“可以脱模了!”父亲自言自语,吐一口唾沫,并迅速挽起衣袖。
木制的坯模摆得端端正正,一坨泥土“啪”一声砸进模中,压实妥当,父亲健硕的胳膊一抹黄泥,一块土坯脱颖而出。
父亲点燃一支烟,眯缝着眼睛,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丘壑纵横的脸上,浮出得意的微笑。
旷野上,这一排排的土坯,就是父亲心中的方块字,父亲用它垒房子、灶台、猪圈和鸡埘。
土坯房落成那天,摆了三桌酒席,鞭炮齐鸣。父亲敬酒敬烟,俨然天下最幸福的人。
灶台落成那天,母亲点了三炷香。灶王爷在那猫着呢,母亲祈祷着人丁兴旺、五谷丰登。
猪圈和鸡埘落成那天,我披着猩红的斜阳,背回一篮饲草,我要做一回牲口之王。
转眼,光阴从瓦楞上悄然滑落,土坯上覆满苔藓,一年又一年的雨水,让曾经筑庐而居的土坯沦为废墟。
摇摇欲坠的土坯,在似曾相识的村庄坚守最后一片乡土。
土坯,父亲的方块字,余温犹存,我用它书写关于故乡的记忆。
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