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已有二分之一的生命是在城市度过的,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融入这里了,已经很熟悉这里的人事和物景了。而相反的,以前的一半儿生命里的痕迹在逐渐地淡化,在一点一点地遗忘,有的仿佛已完全消失在漫漫时光里。
前年夏天,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和几个伙伴相约驱车到我们小时候常去的一处景观——大青山游玩。说它是景观,现在看一点儿也不为过,因为这个地方已经于2013年被国务院公布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正式命名为“大青山遗址”。这处遗址于1971年被发现,出土的文物被确定为东周时期的,主要有石器、陶器、骨器、玉器和青铜器等,说明当时的居民已经开始原始农业的定居生活,制作了较精细的器皿。
我们的车停在一处地堑,也就是地表裂开,在中间形成的很长的凹陷型峡谷。峡谷的底部常年雨刷日晒,已经形成了蜿蜒狭长又非常平坦的雨刷路,走上去平坦柔软,甚至可以脱了鞋,用脚直接感受那泥沙传递上来的湿柔的地气。据说这里出土的第一件文物就是附近农人在这沙地上过路时发现的。
我们沿着这泥沙道走出很远,小道大约有一两米宽,蜿蜒幅度很大,有时候两人行走速度稍微拉开,相隔数米就互相看不见。路的两侧都是野生的各种植物,应该是得到了保护的缘故,这里基本看不到人为开发的痕迹。远处崖壁顶端,能看到长得很高的大树,大多数为东北常见的杨树,它们或临崖而生,骄傲地挺立在从我们视角看上去高远而伟岸的崖壁之上;有的则因风吹雨打外加山体崩塌的原因,实际上已经是斜立在崖壁上缘靠下的位置,像挂在竖直面上端的一个物件儿,摇摇欲坠。
侧头看去,小路与崖底之间的土地上,自然地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草本植物,它们有的开花,而大多数是不开花的。所以一到夏天,这里的底色就是绿。我是“花痴”,根本说不出这些植物的名字和习性,只是知道它们都执着地在自然界中自然、狂野、奔放地生长着,不受任何人制约,坦然面对着风雨雷电,和周边不同种别的小伙伴儿和谐地共生着,以不同的形体搭配,构成独具魅力的一处处风景。
该说野花了。其实从下车的第一时间,那一朵朵平淡寻常却又色彩斑斓、形体各异的野花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视野。它们点缀在这广袤的大地上,比比皆是,总是在不经意的每一个瞬间映入我的眼帘。在径直往峡谷深处去的时候,我的目光越来越被它们牵引。我会站在一朵很普通的小花前面想:如果我不来,我不驻足,那么会不会在你一生中都没有人见过你?你只是这个夏天里一个匆匆过客,自生自灭,遵循着生存规律,履行着自己的生命守则。与那些温室里温柔开放的名花,以及公园景致中硕大艳丽的群花相比,你比它们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离开时,我们驻足谷口,这里有一个小景致——一泓清泉。它已流淌了很多年。小时候,学校组织我们到这附近的农地里劳动,渴了时,我们就会结伴跑到这里喝水。这里是泉眼。水涌出很慢,但清清汪汪,凉凉爽爽。可想在那炎热的夏天,在口干舌燥到极致的时候,喝上一口这样的水,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惬意感受?隔了许多年,当再次捧一口泉水送到嘴边的时候,依然那么清冽甘甜。
应该是因为泉水而得名,泉眼附近的村庄叫水泉屯。也应该是因为这里地势较高的原因,人们都习惯地称这一片地域为水泉山。我对水泉山的记忆很深,自从那个夏天的邂逅,我心里就多了一份牵念。那些已被我装进相册的小野花,今年再去,我还能否找到你们?
张兴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