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来到新疆巴州的巩乃斯林场,进入高山草甸与针叶林混交地带。
一张无边无际的绿毯铺展在山谷上,覆盖如蜜桃臀隆起的山头,披满如双峰间凹陷的坡面,远看宛若一位少女在扭动腰肢,甜凉的空气是她送来的吻吗?草场上的巴音布鲁克母羊肥墩墩,咩咩叫,仿佛缀在少女彩裙上的移动宝石。白雪从山顶向下融化,露出青青的草色,深褐色的松树随着海拔的降低,从一株株到一簇簇到一片片,在山脊与山谷的起伏交替下,点染出一幅立体山水画。从山腰局部看,每棵松树都像卫兵一样挺立身姿,分条分块分片无规则遍布山腰,又像军队在排兵布阵,那是诸葛亮遗留下的八卦阵迷宫吗?
继续往低海拔走,来到巩乃斯河河谷地带,画面主角是各种郁郁葱葱的绿树和灌木,阳光把森林、河流、草地、羊群照射得生机勃勃,林场从高冷风变成温暖风。
巩乃斯河在山林间欢腾跳跃,如同演奏一曲班得瑞的《寂静之声》,风儿也送来湿润之气。石头密布,激起阵阵雪白的浪花,似女孩在撒娇,笑容甜美。遇到转场行至河边的羊群,新疆细毛羊身型短矮,毛茸茸,有的卧在草上晒暖阳,有的挤在河滩吃草,有的如情侣在树下谈情说爱,口渴了喝喝水,它们既像一群卡通玩具在草地玩耍,又像巩乃斯河合奏曲上灵动的音符。牧羊人或河边野餐、或骑马闲聊、或举起套马杆指挥羊群走动,花香扑鼻,生活像一首诗。“尘缘一点无萦绊,闲边趣、不管浮沉。姓字不闻入耳,梦魂长绕山林。”
如果说巩乃斯林场时而是冷艳的仙子,时而是暖心的淑女,那阿勒泰地区的苏木河林场则是热辣的佳人。
喀纳斯的天空蔚蓝得像刚洗过,苏木河呈S状,澄澈、透明,在泰加林形成的彩色廊道里叮叮咚咚地流淌。鹅卵石被河水冲刷得一尘不染,晨光下充满质感,宛如洒落一地的玛瑙。满山的树林变了颜色,白桦树金黄透亮,欧洲山杨娇艳如火,将云杉和冷杉映衬得更墨绿。阳光在山林间挥笔创作,阳坡的白桦林一根根直挺挺向上,黄金的战袍既威武又耀眼,仿佛守卫边疆的战士,昂扬且骄傲;阴坡的白桦林只有树尖部分被照亮,貌似无数闪烁的火苗,将森林世界衬得既深邃又神秘。山野静寂得出奇,能听到一颗松塔掉落草地的声音。
走进林海深处,阳光将树影照成一排黑黄相间的琴键,上面落满黄叶,轻轻走上去如同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林间一群低头吃草的牛羊,在绿草地和黄树叶的衬托下,柔顺的毛发被暖阳照得金灿灿,富足而慵懒的姿态彰显它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原来这里还有牧民临时的“家”——不上锁的木屋,既供自己日常起居,也留给过路人提供方便。男子看羊,老妇烙饼,草垛装好,准备转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夏季牧场的生活快结束了;“夏天上山,人赶着雪跑;冬天下山,雪赶着人跑;”他们要转到“冬窝子”里面越冬了。
久居岭南,四季常绿,对季节更替感受不深。入新疆的这些天,林场从草甸到针叶林到针阔叶混交林到落叶阔叶林,从冰冷到寒凉到暖和,生命的迹象一览无遗;白桦林从绿色到嫩黄到深黄到落叶,从一棵棵到一层层到漫山遍野,完成生命的轮回。相比香格里拉普达措森林公园冷杉的茂盛,巩乃斯林海的植被品种更丰富;相比本溪红枫叶的艳丽,苏木河林海的白桦林更绚烂;相比呼伦贝尔大草原的白桦林,阿勒泰的白桦林规模更宏大、山形更立体。大地换装,森林变色,一生亲眼目睹的机会不会太多,但见过一次,足以铭记终生。
一路见到那么多牛羊,烟尘滚滚,蔚为壮观,是巩乃斯的牧民在转场,苏木河的牧民准备转场,他们要避开高海拔地区的风雪,长途跋涉到水源和草地更合适的低海拔地区去。于我们而言,这是旅行的风景,是难得一遇的风俗,是了解文化的窗口。于他们而言,这是生存的需要,既有效恢复牧草,又促进长远发展。转场路上需风餐露宿很艰辛,但无论河边野餐的牧民,还是林场放羊的老夫妇,都洋溢着笑容,未见担忧与愁苦。他们如梭罗独居瓦尔登湖畔,尊重自然,敬畏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在自然的安谧中找到生活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