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版图上,绝难寻保德和府谷这样一对样板。
一河之隔,鸡犬相闻,秦晋之好,渊缘不断。尝出锅的保德碗饦坐一趟县际公交十分钟跨省出境,过黄河大桥遛一趟靓丽的滨河公园步行不过二十分钟。2019年《保府合作公约》从官方层面再次拉近两县协同发展的步伐。今年应府谷相邀的采风活动,倒让我的内心真正认识了府谷,读懂了府谷,从而走进了府谷。
◆一处边塞壮歌的悲地
说起府谷的历史,那就是一部民族的抗争史,边塞的战争史,苦难的奋斗史。千里烽烟,长河阻滞;浴血边城,刀光血影;西口路上,艰辛磨砺……
府谷地域广阔,外接内蒙古,长城横绵东西,麟、府、丰三州从来就是朝廷的边地,战事一起,锋镝所向,转眼间便是旌旗猎猎的肃杀之气。从宋代起,府州城就成为重要的边防重地,折氏一族源于党项,早期势力日盛,逐渐成为西夏和宋廷争夺的重要力量。
折惟昌任知州时,率所部四十七名大首领觐见宋真宗,与朝廷结好,于是府州成为北宋河东路的西北门户。在折家将镇守府州三百年的历史长河中,付出了无数的牺牲:北宋咸平二年,折惟昌与从叔折海超、弟弟折惟信出兵阻击西夏,因众寡悬殊,折海超和折惟信战死沙场。
北宋庆历元年,元昊率西夏军数万围攻府州,折继闵以六千兵据守府州,竟于一周的坚守孤城后,射杀敌酋及军马无数,迫使退兵,从此府州与西夏结下世仇。公元1129年,折可求被逼降金,府州并入金国版图。10年后,折可求死,西夏军乘府州城无主之际袭取,大肆屠城,报复折氏。
府州城因折氏一族镇守而崛起,折家将也因府州战事而闻名,但烽火连天的府州,在五代到金的时代更迭中何尝不是一块边塞悲地!
蒙古灭金伐宋之时,府州更是首当其冲的战场。哈拉寨境内的石窟寺,刻有蒙古文字。当地的文化学者陈毅考证,此地是成吉思汗的屯军之所,更是西征后藏传佛教随军进入内地的一个传播中转站。由此可知府州大地必然经历过一番杀伐荡涤,至今府谷境内好多地名无不刻下蒙语的痕迹:大昌汗、哈拉寨。
保德州曾有过一段统辖府州、芭州、燠州的历史,河套内的芭州移民曾是保德人的来源之一。从芭州移民跨黄河进入保德的史实来看,保德当时应该是相对较为安定的地方,可以想象府州经历了民族斗争的惨烈屠戮后,人烟寂寥,逃亡不断,悲声四起。
到了明代,边墙之外是蒙古俺答部。每年秋冬之际,蠢蠢欲动的俺答部开始谋划南下收割当地人民的果实,割韭菜式的侵掠事件,一直持续到明代末期。沿天桥冰河和府谷五虎山踏冰直入保德,州志记载从嘉靖十八年始,到嘉靖四十五年,二十七年间,蒙古军入侵保德杀掠十七次之多。以至于每年冬季保德驻军都要沿黄河打冰,防止冻结。保德尚且如此,府谷境内跨过长城口子便可跃马直入,侵掠何其之多,无法想象!
边塞有边塞的风情,边塞更有不屈的人民。面对战火,边地人民的尚武精神更为可敬。闲时农夫战时兵,枕戈待旦来抗争。生活在府州的人民是英勇的,也是可敬的。佘赛花和杨业在七星庙缔结姻缘后,府谷更成为一座坚不可摧的铁城。明代的黄甫川小宽坪村的王嘉胤呼声一起,义军云集,府谷穷苦人便是推翻明王朝的先遣军,黄甫川、清水营,一路南下,等李自成打到北京城的时候,明王朝轰然倒塌。
大河东流,淘尽千古英雄人物。边城雄壮,战事频发,号角长鸣,何尝不是一路雄歌漫漫,也同样感受着悲歌凛凛!
◆一片上苍独怜的沃土
山之南水之北为阳,府谷就位居河套之内,晋陕峡谷的河西沃土,和保德相比正在河之北。几百万年这片土地水草肥美,阳光灿烂,古木参天,资源富集。
保府具有相同的自然禀赋,但府谷明显优于保德。从居住条件来看,两县县城都位居黄河退缩的滩地,但府谷的河谷更加开阔,两条河流丁字形冲刷形成的谷地纵深更加突出,县城的面积更大,府谷人民享受的阳光更加充沛,居住的条件更加舒适。保德煤多,但神府煤田的煤储量和煤质更加出色,府谷是目前陕西的重要能源化工基地,陕煤外运的重卡叠加保德后,沧榆高速成为最繁忙的运煤出省通道。
保德和府谷拥有共同的黄河水系,但黄河入陕后却给府谷弄了一个小河套,河道一弯,乾坤立现。后来竟成为秦始皇封禅的首选之地,“秦源德水”的来头。那天参观了墙头那片得天独厚的良田,设施农业大棚鳞次栉比,农业产业园花香裹挟着果酒让人沉醉。真是:天下黄河富河套,府谷黄河富墙头。
保德和府谷县城市民拥有共同的天桥水系,这都是优质的天然矿泉水。水和煤一定伴生,府谷的地下资源却远不止煤,金属镁更是享誉世界,世界产量的一半在府谷,“世界镁都”确实名不虚传。铝矾土矿藏更是陕西首屈一指的高品位大型富矿,优质高岭土储量也居全国之首。
单是说矿藏资源也就罢了,莲花辿的丹霞奇观给了我另一个惊喜。立足村头,放眼谷底,红褐色的砂岩凹凸起伏,绵延不绝,几处凸起或聚或散,犹如瓣瓣盛开的莲花,不得不让人感慨上苍的鬼斧神工。吟诗一首《莲花辿》,以示盛赞:
天公巧手绘丹霞,地作纸来色用沙。
甘露喷洒来润泽,渗开朱颜灿莲花。
央视《乡村大世界》选景此处,正是看中了这片黄土地上的另类。曾记得清明时节探访麻镇拍摄反映王洛宾的音乐剧《半个月亮爬上来》搭建的影视小城“葫芦镇”,那里曾模拟了新疆的戈壁滩,木栈桥、小溪、土坯房、葡萄架……谁能想到黄土高原上竟有如此的戈壁风情,再一问,才知正是莲花辿的西部。
保德红土是学界的正式命名,府谷也有不少红土,三趾马等古生物化石往往聚集在这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不少农民掏土龙骨卖钱补贴家计,保德全境被命名为“三趾马化石之乡”。但时至今日,保德却没有三趾马化石博物馆,府谷却在神龙山上缔造了一个古生物化石博物馆,用实体弥补了世界的缺憾。
上世纪,府谷的贫瘠更胜于保德。后来,府谷的民企异军突起,产值逐步提升,经济活力开始释放,一跃成为全国百强县。保德人于是开始纷纷涌入府谷的企业、商场、酒店,开始了跨省打工。
◆一座积聚情怀的山川
黄土高原,山川贫瘠,耕读传家、尚武崇文是每个家族的不懈追求。穷困的年代,口外路上谋一把生计,吃饱穿暖便是梦想。谁知走口外的大军里除了缔造出名满天下的晋商,更有实力不凡的秦商。
陕西的商人发迹应该早于晋商。明代蒙汉互市的地理条件积聚了秦商的财力,黄甫、麻镇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在蒙汉和平相处的年代里,口里口外源源不断地交易。驼铃声声,河歌嘹亮,水陆并行的商人,在来来回回中赚得腰包鼓胀,形成了“金黄甫银麻镇”的格局。黄甫镇上的李家大院,便是这段历史的真实写照。
历史上的黄甫镇,曾拥有三百六十进大院,可以想象那时商业是多么的繁荣,长城口子边上的大镇是多么的富庶!一川一口交汇之处,必是富庶之地。黄甫川、清水川、木瓜川、孤山川、老高川,地处要道,寨堡衔接,一个个像明珠一样镶嵌在府谷的经济带上。
走进李家大院,处处彰显出主人的富足和实力。当年的李锦春商号林立,不但包揽了黄甫的好多生意,还把生意发展到内蒙古,建起了包头的穿心街,开了产井河。万贯家财的李家非常重视子弟的教育,聘名师调教,培养出一个武举、一个文举、一个秀才。三进大院,气势恢宏,砖雕精美,窗门考究,“天锡纯嘏”“华封三祝”“孝友传家”“泮兆两闱”处处流露出对家庭的祝福祈愿,对子孙的家风气节和殷切期望。
比较晋商与秦商,同样具有商业上开疆拓土的闯劲,经营上重义崇信的口碑,但秦商的乡土观念似乎更强。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西部大开发的政策倾向,府谷活力迸发,大批的民营企业蓬勃发展,发展至今,三百多个民企的阵营着实让人心驰神往。
我在想,府谷可持续发展的原动力到底在哪?那天参观了聚金邦农产、府谷中学、文远塔、府州文庙、荣河书院、荣和博物馆、县图书馆、石马川郝家寨民俗文化村,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
单说文化的发展、事业的追求,府谷人有着独特的家乡情怀。府谷县医院的先进设备是企业家捐的,府谷神龙山的文元塔是企业家建的,荣河博物馆是企业家谋划建设的,郝家寨民俗文化村和红色博物馆是企业家打造的,就连图书馆镇馆之宝万册《四库全书》也是企业家无偿赞助的……他们对家乡充满真情,他们对人才极力扶持,他们对短板极力弥补,他们对文化倾力支持,这难道不正是一个积聚了情怀的土地!
走进府谷,追抚过去,看到的是百折不挠、勇于抗争的精神;走进府谷,面对黄河,看到的是府州大地激情澎湃的活力;走进府谷,读写人生,看到的正是一种文明而充满情怀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