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靖港之行,是2014年。
我们一行人在偌大的靖港古镇里游走,像几尾抛洒在湘江的小鱼,举目四望,长空浩瀚,苍野寂寂。几只飞鸟掠过,衬着天边的湛蓝,更给古镇镀上了沉郁和远古的底色,仿若一个千年的垂暮老人似睡非睡,沉浸在历史的烟云中,静默无言。这份难言的萧索、寂寥、伤感,又如一个头戴方巾、身着青袍的落魄书生衣袂飘飘,沉吟清词绝句,思乡成疾。而我们一行人的到来无意间冲淡了靖港的愁绪,点燃了古镇的烛火,我们如一群乡间的麻雀,叽叽喳喳,平添了几分热闹,竟也免去了靖港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尴尬。我们穿梭在清一溜的明清建筑群中,青石板路上响起清脆悦耳的“嘚嘚”之音,虽人影寥寥,但见红日斜晖,钩檐穿梁,再投映在劲风苍茫的郊野之外,愈加地空阔和寂寥。那份凝重的古朴、肃静,让此刻的古镇似酝酿远古的情愫或穿越一阕宋词,倒也有另一种惊艳。
几年之后,有几个朋友去了靖港,顺道给我捎了一份美食特产,是两个圆圆的芝麻烧饼,上面印有“靖港”字样。他们说,靖港还真是个有历史文化底蕴的村镇,行走在古色古香的街巷里,听戏观景,仿如古人,热闹得很。尤其是坐在波光潋滟的湖边,仰望蓝天白云,喝着冰啤,赏着美景,吃着美食,优哉游哉,很嗨,值得一看。又说,周边绿化环境很好,空气清新,宁静雅致,要是一家子住个民宿,还可以多玩几天。
靖港真是大变样了?百闻不如一见,当我们几个老友再次来到靖港,还真是有种“莺初解语,最是一年春好处”的意味,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与繁华让我们不得不感叹时光流转,岁月更迭。这条长长的麻石路上,游人如织,人声鼎沸,铺子里香喷喷的毛毛鱼、豆子茶、米豆腐,还有手工姜糖、胡椒饼、八大碗等等美食,色香味美,风味独到,馋得路过的人流总要在此打尖,品一品再走。接着,我们又去看了原汁原味的皮影戏,听了小曲,体验民间风情的雅俗。参观了几个景点,领略了丰富多元的湖湘文化,嗟叹之余,竟也有了复古的情愫与冲动。走得倦了,我们泛舟湖上,遥想着当年的曾国藩指挥靖港水战的炮火连天,仿佛对面就坐了个说书古人,正与我们一起推杯换盏,述说这段战火纷飞的历史始末;那份知音难觅的快意,萦绕不去,直至酣睡而归。
许是,一件青瓷的光泽只有经过时间的洗礼,才能焕发出与其等价的年代气息。随着一声春雷炸响,沉寂的大地繁忙活跃起来,种子破土,枯枝发芽,一派生机。几年不见,靖港终是有了靖港该有的样子了!它千年以来的悠远,与铜官镇隔江相望的沉淀,氤氲着生于斯、长于斯的历史文明,在时代进程的节奏中,古人今意,斯文归位,泛起远古之风云际会。我们迎着靖港的微风,触摸到原始的木质楼栏,远眺沿岸风情万种的吊脚楼,徜徉在湘江西岸,似乎还能耳濡目染到“小汉口”的繁华,拴船泊舟的涛声、马车穿巷走户、码头工人挥汗如雨的繁忙……
靖港古镇现有“八街四巷七码头”,原名芦江,有民谣传唱:船到靖江口,顺风都不走。可见当时的渡口码头之繁华景象。因其地理扼湘江逆上长沙之要冲,水运畅通,商贾云集,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许,一个地方有过极盛的历史,也就有面临香消玉损、沦为废墟的可能,就如我们当年看到的靖港是如许的落寞,人迹罕稀,而那种宏阔的空,卷起千堆雪,让我们像一群穿越时空的闯入者,感应着古人曾经生活过的火热,那自然流淌的宁静祥和,肃穆萌生的孤独之美,竟也是如此刻骨。沈从文说,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想来这人与某种机缘的契合,抑或某个地方的方兴未艾,在春风吹绿大地的时候,抑或是一种宿命使然罢。就好比眼前的靖港,在静与动之间酝酿、发酵,华丽转身,让我们感受着这股春风催生的活力正演绎着新的传奇。
如斯,靖港之美,美在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