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漫无边际的那曲草原,只见草绿不见树,以为这就是草原的“正宗”;到过遮天蔽日的林芝林场,所见皆古树参天,想当然这就是森林的“正派”。草原与森林互不掺杂,各自安好,直至来到那拉提草原,想法才有所转变。
下午徒步上山,原来树与草原相结合,更能成就彼此气质。塔松呈圆锥形冲向天空,疏朗排列,似一队忠诚的士兵守卫着那拉提草原。白桦树树皮光滑如纸,叶子金黄透亮,秋阳将桦树直射成满树发光的金片。榆树粗壮,向四周开枝散叶,仿佛一群刚柔相济的伟丈夫撑起草原的腰杆。山泉奏鸣淅淅沥沥的乐曲,野花密若繁星,围着古树,红、黄、蓝、紫摇曳生姿,将草原渲染成童话世界,令人禁不住躺下,闭上眼睛深呼吸感受浪漫。白色的羊、棕色的马和黄褐色的牛,三五成群,或溜达吃草、或乘凉私语,成为一幅流动的塞外风光图。
来到山顶,草原大方地展示其壮阔与美丽。三面环山,自成边界,高山之间的树木、草地、河谷、丘陵组成了那拉提草原,成为与世无争的沃土。画面主角是起伏的绿毯,树一株株、一簇簇散落在丘陵上,宛若巨毯上的翡翠,草原显得立体而生动。被树木和山陵挡住视线的马牛羊,亦如流动的花儿遍布草原,让人产生策马奔腾共享草原繁华的冲动。夕阳如一支神奇的画笔,通过不断改变山陵的曲线和色彩,创造出千变万化的油画,如城堡、如彩带、如美人臀、似太极图、似月光宝盒,堪称“空中草原”之上的绝世美景。
再丰富的想象力,到了那拉提草原也要自惭形秽。“请看我头置簪花/一路走来一路盛开/频频遗漏一些/又深陷风霜雨雪的感动。”如痴如醉,不肯迈步,在山顶恣意地拍摄,但技巧再高超,也无法展现草原的神韵,更无法表达此刻内心炙热的情感。
下山,脚步变得轻快。偶遇哈萨克族四兄弟,他们割完草,准备回家,毡房前后的草垛堆成一块块大面包,丰收的喜悦扑面而来。见我拍照,主动摆出各种造型,努力装严肃却总笑出声,我也被逗乐了。一天的劳作,他们未感疲惫,反而快乐得像一群孩子。“暮烟已合牛羊下,信马林间步月归。”往前又遇见一少妇,相视而笑。刚上山时,她骑着高头黑马从前面走来,英姿飒爽,我举起相机时她略显羞涩,却又满心欢喜。她在蒙古包前切肉、洗菜,斜阳灿烂,溪水叮咚,炊烟袅袅,奶香飘溢,叫我留下吃饭,眼里都是真诚。
那拉提草原总面积达400平方公里,平均海拔1800米,年降雨量约880毫米,年平均气温约20摄氏度,巩乃斯河蜿蜒流过,无愧于“塞外江南”的美誉,也因此成为远近闻名的度假胜地。像当地人那样煮一锅菌汤,炒点野菜,吃一盘土鸡肉,饭后在林间散步。晚上气温适中,不冷不热,半开窗,不用开空调,盖薄棉被,在高浓度的负离子中很快入睡,早早醒来,神清气爽。
史上同样被那拉提草原吸引的,还有一支军队。成吉思汗西征时,一支蒙古军队翻山越岭从天山向伊犁进军,时值春日,山中却风雪弥漫,寸步难行,将士们饥寒交迫,疲惫不堪,士气低落,无心再战。就在快要放弃时,翻过最后一个山头,眼前河谷平展,繁花似锦,争芳斗艳,泉眼密布,流水淙淙,牛羊成群,丰衣足食,宛如天堂,将士们都在怀疑是否出现幻觉?此时,一束耶稣光冲破云层,照到大家身上,暖意四起,将士们兴奋大叫“那拉提(有太阳的地方)”,困顿之心一扫而光,所有人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还是绯红的夕阳,还是勃勃的草原,依然淳朴的哈萨克人,依然清爽且安逸的夜晚,今日之见闻与感悟,与八百年前将士们并无多大不同,只是人更多了,毡房更多了,马牛羊也更多了,活生生一处新疆草原版的香格里拉。
是啊,相比那曲草原的矮草,那拉提草原之草更妩媚;相比林芝森林的密树,那拉提草原之树更挺拔;相比小中甸的平坡花海,那拉提草原之花更灵动;相比呼伦贝尔草原的“风吹草低见牛羊”,那拉提草原之牛羊则在山陵与树林间“犹抱琵琶半遮面”;相比巴音布鲁克草原高寒的气候,那拉提草原之气候更舒适;相比邦达草原粗犷的民风,那拉提草原之民风更平和;这样的草原怎不令人沉醉?
风景如画,生活如诗,心灵受到强烈冲击,深感人间值得。如果我是长途奔袭的将士,也会被吸引留下。那拉提草原带来的震撼,好比深信不疑世上只有白天鹅,直至黑天鹅打开了瞭望世界的另一个窗口。看来,阻碍人成长的不是外界,而是自我设限。
北岛说:“旅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个旅行者,他的生活总是处于出发与抵达之间。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持未知态度,在漂泊中把握自己,对,一无所有地漂泊。”是啊,保持开放心态,用赤子之心去面对陌生世界,也许就会遇见更美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