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元旦假期去九嶷山，我要跟舜帝陵里的枫树们来一次亲密接触，把它们的形象镌刻在心灵深处。
作为散客，我跟随移动的人流穿越舜帝陵的午门和拜殿，在正殿里稍事停留。面对舜帝的高大铜像，完成跨年度的叩拜之后，我走向烛火正红、香烟袅袅的寝殿，礼敬那一方题刻着“帝舜有虞氏之灵”七个汉隶大字的古碑。
完成这些程序，我来到寝殿外的游道上小憩，在古枫与古枫之间流连。我仰望寝殿之上的舜源峰的山体，看它用肩膀扛起明晃晃的太阳。我惊异于护卫寝殿的五棵三角枫，觉得它们是五面黄色的旌旗，五支黄色的焰火，向着蓝盈盈的天空招展它们的爽利，喷溅它们的热烈。
这五棵三角枫的树干很大，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从树蔸到三五米高的树干上爬满了浓密厚实的苔藓，让苍黑的树皮显出几分随时萌动的灰绿。古树名木保护牌告诉舜帝的粉丝们，树龄260年，它们是陵园里的寿星。
背靠着古枫，我感受到了树木和陵庙的坚实、厚重与博大。于是我把自己想象成古老三角枫中的一员。我的黄叶稠密的树冠也像一只正待换毛的巨鸟，在温暖的阳光下舒展身子，显得极度蓬松极其硕大。我的黄色羽毛也经受着飒飒山风的吹拂，化作一大片一大片的黄色雪花悠悠降落，化作无数的黄色蝴蝶轻舞飞扬。
枫叶簌簌有声，落在柏树、樟树和红豆杉的青枝绿叶上，极像千百只振翅啼鸣的黄鹂鸟，似乎把季节提前带进了万象更新、生机蓬勃的春天。
临近中午，阳光从海拔六百三十八米高的舜源峰的东侧斜照过来，泼在正殿流光溢彩的殿顶上，洒在古枫树的树梢树身上，让舜帝陵笼罩着一片金光，一片吉祥。
那些飞洒在古碑廊和殿顶黄色琉璃瓦上的枫叶，落在密植着小杜鹃树的绿化带上的枫叶，铺在与山路相连的鹅卵石甬道上的枫叶，乍一看去，真像一幅幅新织的彩绸，或者是一方方精制的地毯。
仔细分辨，甬道上飘落的枫叶是富于层次和色彩变幻的。底层的先期落地，受潮后氤氲着一股湿气，变暗的颜色黄中带红，红中带紫。表面的一层因为触地不久，保持着风吹日晒的干燥，颜色或者焦黄，或者艳红，都在反射阳光，闪动着几分油画般的艳丽光彩，散发着一缕缕幽幽的岁月清香。
在寝殿的西侧，两股琼浆玉液般的流泉从舜源峰上流淌下来，泠泠成韵。它们被引进两个麻石磨盘里，再从磨盘嘴里流到石水缸里，叮叮咚咚，伴和着簌簌落叶与飒飒山风，混成一曲天籁的交响。
一阵山风带动一阵黄叶，一阵黄叶铺设一阵缤纷。看这架势，前往九嶷山舜帝陵赏枫叶的佳期还有一二十天。有枫叶做标配，九嶷山舜帝陵成了一方钟灵毓秀的热土，成了一处繁华富丽之归宿，成了一个令人神往的童话王国。
跟着导游，朝圣者们缓缓走向正殿与寝殿之间的两道碑廊，欣赏珍藏在那里的三十六方祭舜古碑。就在左碑廊后墙下的矮草灌木里，我发现了十来个鼓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里边是近期清扫的准备沤制底肥的装袋枫叶。“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清人龚自珍的著名诗句用在此时此地的此物身上再也合适不过。
重新走进有零星枫叶飘入的寝殿，我遇到了一对认真解读古碑图文的父女，为他们做了一些义务讲解。攀谈中得知，为父的六十出头，祖籍湖南祁东，是广西柳州延期退休的银行干部。他从前学的是工科，对文史哲抱有浓厚的兴趣。女儿是个俊俏的姑娘，出国留学后留在爱尔兰工作，常常利用回国探亲的假期徜徉在祖国的山水之间，具体感知赤县神州的壮美景色和悠久灿烂的中华文明。交谈间隙，父女俩对准殿堂和枫树咔嚓咔嚓一阵狂拍。
我们相谈甚欢，惜别生憾。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我对舜帝陵那副“至孝千秋一德，笃亲万里同风”楹联有了深入一层的理解。
红墙黄瓦，庄严肃穆，那是巍峨的舜帝陵的殿堂。高树彩叶，绚丽多姿，那是冬日舜帝陵的天宇。殿堂和古木托举着南国八万里的晴空，怎不叫人敬慕不已？怎不叫人留恋盘桓？
在我看来，九嶷山舜帝陵里的枫树是“年二十以孝闻”、创立尧天舜日朗朗乾坤后禅位大禹的仁君舜帝的化身，那树干是孝祖德圣的魁梧身材，那树梢是解民愠阜民财的民本思想，那树叶则是只为苍生不为身的爱民深情……
走出金碧辉煌的舜帝陵之前，我特意偏离中轴线，去殿宇东侧的院落寻访，邂逅正殿与午门外森林部落里的与古柏、古樟生长在一起的古枫……十多株枝柯交错、遮天蔽日的红枫与枫香树牢牢吸引了我的目光，占驻了我的灵魂。枫树的美艳是古柏、古樟的浓绿遮掩不了的，它们也许是树木中的“八恺八元”，一树一色，各有景致，彼此成就，互不雷同。就是同一棵枫树，树叶也有淡黄、橘黄、鹅黄、橙红、赭红、深红的分辨。满眼变色的枫叶恰逢其时，举起烈焰腾腾的火把哔哔啵啵燃烧，让远远近近的世界充分感受到九嶷山舜帝陵在仲冬时节上演的精彩和喷溅的暖意。
今天，利用假期打卡九嶷山的省外游客主要来自两广，省内游客以长沙、株洲和衡阳的居多。为了饱览“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湘南美景，他们像我一样，不由自主地走向仪门近处的三棵挺拔的红枫，观赏拍照之余，不忘捡拾几片红叶留作珍贵的纪念。
猎猎丹枫，姹紫嫣红。如霞似火，诗画难描。这景象是九嶷山舜帝陵精心的酝酿与神秘的珍藏，看上一眼，叫人热血沸腾；品上一口，令你醉了此生。
出了舜帝陵的仪门，来到人多车多的明德广场，只见一枚艳阳高悬在娥皇峰和女英峰之间的蓝天上，洒给苍梧之野一派明媚，一派华美，一派祥和。
绕过九嶷山舜帝陵的红色外墙，望一眼墙院里的红叶黄叶，我向舜源峰登山游道起点那边的毛主席《七律·答友人》诗词碑走去，所经之处都是五彩缤纷的大美画面。你看，你看，舜源峰的半山腰上绿树参天，翠色欲流；半山腰下枫树占去草木一半左右的份额，它们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打起或黄或红的火把，披挂或黄或红的旗帜，让山峦田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给我们带来一个又一个安好的晴天。
张映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