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自出三峡,再无遮挡,一路浩荡向东,穿荆岳,过江城,又百余里,忽遇一山横江而立。这山,就是著名的西塞山。”以黄石钢厂为背景的工业题材长篇小说《钢的城》,开篇就气势如虹地介绍了险峰突兀的长江要塞名山——西塞山。
心有此山兮,必得登临。见山,登山,是此行的唯一目的。
冬月清寒,朝雾弥漫。我欲放眼谒神山,山在虚无缥缈间。世间万事万物,总是难得圆满。昨日还一派晴好,今朝突然就雾气弥漫起来,江边雾霭更甚,能见度不足百米。由西塞神舟会滨江公园停车场转上江堤,江堤朔风凛冽,旌旗猎猎。细看每面旌旗,都有一句关于西塞山的诗文。“文西塞”的魅力扑面而来。
往前行,一片朦胧暗影屹立前方,比雾色浓,比墨色浅。有人轻呼:看,那就是西塞山!哦,那就是西塞山,以一幅水墨画的姿态泼洒在眼前。
缓步慢行,水杉平台、渔舟雕塑、龙窟寺、桃花古洞、报恩观、三国古栈道、西塞山铁桩、北望亭、古炮台……越往上,“武西塞”的孔武有力之象越苍古、越深幽。伫立古炮台,眺望茫茫江面,遥想古往今来发生在西塞山的大小争战,不禁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这样一处晴时拥青叠翠、雨时放舟垂钓的休闲之地,竟也曾刀光剑影、战火纷飞?昨日不可忆,往事不可追。
此番虽是我第一次登临西塞山,但对于西塞山,我是不陌生的。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无数次远望过这座伸入江中的险山。
第一次见西塞山,是船到江心,张望下游,看到浩渺江面突然伸出一座山来,出于好奇,便问先生那是什么山,先生答曰西塞山,就此记下名字。那是我第一次经黄石,从上窑坐轮渡去江北,以未过门的弟媳妇的身份,随先生拜见居住在散花镇的姐姐。江北的规矩是腊月二十八早上吃年饭,我们提前一天下午到。腊月二十八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姐姐就已备好一桌丰盛的年饭。江北的年饭,讲究越吃得早越好。饭后,姐姐和姐夫陪我们去黄石金虹大厦买订婚戒指,那枚镶着淡紫宝石的金戒指,现今仍珍藏在箱底的锦盒里。那时黄石大桥尚未建成,还是从散花渡口坐船到上窑,行船途中,我又遥遥望见西塞山临江独立。彼时的西塞山,在我眼中,无非是一座平常的江边小山,不过陡峭一点,孤独一些。
第二年,听从姐姐建议,我和先生辞去广州的工作,从一位老乡手中接过冰棒厂做冰棒。说是冰棒厂,其实就是个小作坊,冰棒机安在姐姐家一楼的长厅里,靠近大门摆两台冰柜,路边再插一块纸板,纸板上用毛笔书写了几个墨黑大字——“冰棒厂”。
夏天的时候,我和姐姐常常散步到散花洲畔,看江水,吹江风,看对岸鳞次栉比的楼房,也看下游耸立江心的西塞山。我也曾多次随先生到黄石买食品、进原料。忙忙碌碌的人间,来来去去的行程,西塞山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不言不语,无爱无憎。
冰棒厂并没有挣到多少钱。我们却收获了女儿,一个小小生命在我腹中悄悄生长。夏季过去之后,我和先生返回老家,准备结婚事宜。再后来,经黄石去散花,是以娘家人的身份去姐姐家,每次都是来去匆匆,都没有时间好好停留,好好看一眼西塞山。西塞山于我,仿佛神一般的存在。
直到许多年后,读到苏轼《浣溪沙·渔父》“西塞山边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时,想到那段寓居散花的时光,想到那些来来去去的历程,心中莫名一动。哦,原来,散花洲与西塞山曾是诗词里的一对,我的散花洲,日日夜夜都对着江流水,也日日夜夜都对着名山西塞山。
这些年,越来越关注身边的人和事,也越来越留意周边的自然环境,对于西塞山,也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一座山,见证王朝兴衰,也见证潮起潮落、日出月升。昨日的昨日已随大江远去,今朝的今朝,人间有幸,现世安稳,大美西塞山,鹭鸟翩飞。见山,珍惜当下,不忘过往,心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