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孤身出差清远,人地两疏,好奇心像个淘气的孩子,闹腾着,由不得我静下心来。饭后一会,我便走出门外,沿着北江踱起步来。
徜徉在江边,平整的大理石雕栏守卫在景观绿化带中,宽敞的双向四车道顺着江畔延伸,连接着大小桥梁。夜幕升起,变幻的景观灯光游移在路与桥之间,然后爬上几栋岸上高层建筑,最后在玻璃墙幕上凝聚成一个棒球手击球的光影,光球照片在夜空打破了漆黑的寂静。
这一刻稍不留神,就会以为置身花城珠江夜景中,然而渡轮是没有的,江面看似也很静,只有粼粼的波光在低语,诉说这座广府文化发源地之一的过往。
走着走着,我又像走回了阳江河堤路到城南西路的江边,我希冀着一河两岸的车来车往,烟火鼎沸,任由沿途从过去到未来一路铺展开来。而我脚下这段路并不属于家乡的,所以我下了几节阶梯,移步在临江的水泥小路上,寻找更多的慰藉。岭南的道路总有熟悉的味道,两旁是路灯,玻璃灯罩保留着复古的造型,投射下影影绰绰、明明灭灭的光斑。仔细瞧瞧,路灯旁边的榕树伸出粗细不一的手臂,环抱着路灯左右,而且一直往天空伸展,直到两旁的榕树枝干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像一众摔跤选手互不相让,直至遮蔽了整个夜空,仿佛缝制成遮阳伞保护着树荫下的一片宁静。
夜已深,我愈走愈远,不远处,江中兀地探出一片翠绿,就像家乡的鸳鸯湖一样,湖中正好也有一岛,只是家乡的湖中岛由两座拱桥紧紧抓住,生怕它跑远。而这里的江心岛不同,只有一桥相连,从高处鸟瞰,小岛面积不大,犹如一叶扁舟,由拉索固定在江畔,任由时光将它打磨、装扮。
北江千万年的文脉,滋养了这片绿洲,我想应该有许多故事要倾吐吧。于是我步伐加大,想前去一探究竟。没过多久,我的脚步又变缓了,只见江边栏杆上整齐搭放着一排拉满细丝的鱼竿,钓者端坐在矮凳上,神态自若,波澜不惊,鱼竿的铁支架上,布满了锈斑。
没等我思绪继续飞扬,已到江心岛引桥进口。走上桥,地上的灯光变换不停,枫叶、五角星、椭圆形,各式光影变幻,不知从何处投射下来。如果你想一看江景,目光肯定越不过那桥栏,因为你的情绪会被栏杆的画框唤醒。
桥栏上每隔一根柱子,都摆放一纸留言,泛黄的页面上,用黑色钢笔写上了不同的心情。字如心声,你可以听到少年高考圆满后的喜悦,也可以看到失恋男女的落寞与不甘,还有无题的即兴诗词……在所有的留言落款处,都写着“一默书房”,喜欢读书的我,在这难得的半刻闲暇,远离家庭的喧闹,工作的烦扰,更是有些憧憬,脚步不免又加快了些。
上了岛,立刻可见一座青砖碧瓦的仿古建筑掩映在树木之间,我凭直觉径自走过去,笃定这是无形的召唤。建筑风格我是不善于描述的,让我讶异的是正门两侧挂着好几个牌匾,其中有“中山大学禅宗与中国文化研究院研修基地”与“岛上书院”,瞬间肃然起敬。
“一默书房”面积不大,修葺也不辉煌,屋内墙体白得素雅,一条遮雨回廊联通每个房间。沿着走廊,随处可见一幅幅北大、复大、中大等不同院校国学名家肖像,让我感觉置身于求学的课堂。房间都不大但紧凑有序,虽然功能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每个房间的墙上都置有书架,各类书籍放满了格子,就连走廊的墙壁上都不例外,有不少还是介绍清远名人骚客、风土人情的典籍,让我不禁靠近翻阅。
已过亥时,墙上显示屏播放着日间的热闹场景,原来书院是在“一默书屋”旧址扩建,定期都有文化名家公开布学,然而今晚书屋是属于宁静的。在这满院的智慧中,你会慢慢品咂思索,停不住学习的脚步。这不,正好有两名研究员端坐一间小房里,桌上叠满了厚重的书籍,神情专注,正在相互切磋。
不知不觉中,我走出了书屋。翻阅资料,才知道这是省里的第一家岭南书院。最近一年多来,我如同一叶扁舟随风飘流,今晚的偶遇,让我暗自庆幸,我找到了精神的源泉。身为漠阳江人,理应追寻前辈们开垦的沃土,无论在弘扬文化上,还是建设家乡上,手捧万卷书,方能脚行万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