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乘坐过珠海斗门的渡轮,也曾经搭乘过阳朔漓江的游轮,但最令我难以忘怀的还是家乡的墟船。
墟船,顾名思义,就是搭载乘客趁墟的交通工具。家乡的墟船一般以长坡、东岸这两个镇的墟期为营运日。在交通尚不发达的年代,这可是库区群众趁墟的首选。小时候,墟船发出的轰鸣声对我们小孩来说绝对是最美的乐章,但凡它响起,便代表着家人有可能会去趁墟,只要家人去趁墟,就有机会扯上自己,一旦自己能够尾随,便可以在船舱饱览沿岸美景;即使没有,他们回来的时候也会捎带一些零食哄我们。那时候,墟船对我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春去秋来,墟船来来往往。当年那帮渴望听到墟船轰鸣声的小孩为了生计越走越远,当1998年春节我们聚首谈论起墟船的时候,惊觉家乡的水面上竟然没有了它的身影,家人说,家乡到长坡的航线停运了。自此,墟船只是在我的梦中出现。后来,我参加工作了,先后拥有了摩托车和私家车,但我偶尔还会怀念搭墟船的快乐时光。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前段时间我在办公室不经意间和同事说起小时候搭墟船的往事,成功地勾起了很多人的回忆。良哥说:“现在我们还有机会搭墟船呢!石龙↔长坡,前几天我就专程去搭了一回。”说着便分享了好些沿途照片,直看得我们大呼小叫。我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诱惑,于冬月的某个午后,驱车前往高州水库埠头,也欲登船重温一番。
天灰蒙蒙的,埠头处停靠着大小不一的几艘船。有船老大的那艘正是墟船,他在驾驶舱里安静地等待乘客归来。我跃上船头,他瞄了我一眼,微笑着对我说:“你是去兜风的吧。”“你怎么知道的呢?”看着我疑惑的神情,他笑呵呵地说:“今早从石龙出来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你啊,这条线路的乘客我都熟悉;再说,还没有到开船的时间呢,早到的一般是像你这样两手空空的观光客。”
闲谈间,赶集的乘客提着大包小袋的日用品陆续回到了埠头,麻利地上船,找座位坐下。船老大看了看时间,清点了人数,终于宣布:“大家坐稳哈,准备开船啦。”随着轰隆隆的马达声响起,墟船先是向后退了十数米,然后摆正船头往石龙方向驶去。乘客们各自报上站点,再把零钞交给船老大。这一幕幕竟是那么熟悉,宛如二三十年前我搭墟船一样。
石龙这个地方我是去过的,不过之前是自己开车前往,路窄弯多坡陡,虽然沿途都是库区,但是我从来不敢轻易分心去欣赏。现在坐在船上四顾,却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了:天的寥廓,山的险峻,林的秀美,水的清澈尽收眼底。墟船在航行,埠头在后退,在浩淼的水面上,墟船颠簸着向前,螺旋桨翻起的波浪涌向岸边,如一面硕大的镜子留下了道道皱纹。没有太阳的照耀,水面自然缺少波光粼粼;在灰白的背景下,山峦似乎更有一种朦胧美,远处是云裹着山,近处是山披着云,颇有一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湖中的小岛更是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但见四面环水,树木葱茏,群鸟聚集,浪拍山脚,一如传说中的仙山。
墟船终于行驶至有村落的地方了,目之所及,群山连绵,山脚处坐落着一些民居,或楼房,或别墅,颇为壮观。偶有鹭鸶飞过,更是平添了几分灵动。“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大概也与此类似吧。看到一些门前开阔的人家,零星地停放着私家车。而傍山公路则沿着玉湖延伸,汽车的鸣笛声不时响起。
我们在水里画廊中穿梭,欣赏着一河两岸的美景,似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只是有乘客要下船,冲着船老大大喊一声,会暂时打断我的思绪。于是,墟船到指定的埠头停靠,再起航……如此反复,到达终点,已是下午3点多。我伸伸腰,专门到驾驶舱位置向船老大告别,感谢他带给我一段奇妙的旅程。
我辗转来到公路边,等候路过的农村客运班车。在赶回家给孩子们做饭的路上,我不时凝视着玉湖,仿佛心中有一块瓦片掠过,荡起层层涟漪。以前,库区是有几条航路的,现如今,正常运行的只有这条了。或许,这也是社会发展的一种体现吧。
细细算来,我最后一次从家乡搭墟船下长坡是高中毕业那年,迄今已整整25载矣。幸好,我还可以在库区最后保留的一条航线上重温一下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