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陇东的一些地方,也听说过当地一则著名的民谣:八百里秦川,不如董志塬一个边边。但未去过合水。知道这个县,是到了庆阳之后。一听到这个县名,我就无端地喜欢上了。我总觉得,这个县域内,一定有许多河流,不然,咋会叫这样一个充满水意的名字呢。一问,果然如此。当地人告诉我,合水县境内,有县川河、马莲河、固城河、苗村河、葫芦河五条河流。这样多的河流,在干旱的陇东是不多见的。
我是傍晚时分到达合水县城的,其时,初秋的风正轻拂过这片古老的土地,西天正堆砌出一抹绚丽的彩霞,而暮色如蜘蛛,起落着复脚,把大地慢慢包围。华灯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亮起来的,一瞬间,这座小城一下子变得辉煌起来,朴素起来,宁静起来。我一路奔波的疲累的心,也变得安静起来。
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自然是要四处看看的。合水也不例外。在合水盘桓三日,看了很多地方,给我印象深的物事也有一些。一是合水的云好看。这一点,我在从庆阳市奔赴合水县的途中,就发现了,其后的两天,更是加深了我的这一印象。我曾见过秦岭上空的云,也曾见过云贵高原上的云,还曾见过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云,大海上空的云,沙漠上空的云,那些云也好看,但在我看来,总不及陇东天空的云美丽。
在初秋,在晴日,在高爽的董志塬上,那蓝天也显得更加的蓝,更加的高远和高深,而白云就飘动在天上,一疙瘩一疙瘩的,一团一团的,一缕一缕的,且变幻着,有时是山峦状,有时是动物状,有时又呈棉絮状,让人看了心惬。那白云下呢,就是无尽的青绿色的庄稼地和无尽的山峦林木,以及一条条静静流动的河流。偶尔,还可看到村庄和劳动者安详的背影。
这一切皆静默着,如一幅广阔的画卷,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心里。尤其是在黄河古象出土地板桥乡,在马莲河畔,当我仰望着蓝天白云下矗立在基座上的黄河古像雕像时,我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我想象着300万年前,象群在这片土地上悠然徜徉时的情景,那时的马莲河水应该更加丰沛和清澈吧,那时的天空应该更加蔚蓝、云朵更加洁白吧,那时的河谷里水草应该更加丰茂吧,思绪如野马,逸奔天涯。我想象着黄河古像生活时的生态环境,也在为合水目下的生态环境高兴着。
合水多树,且多高大林木和古树,这也是让我意外和印象深刻的。在子午岭上行进,放眼望去,满山满谷全是苍翠的树木。这些林木,在正午炽热秋阳的照射下,泛出一种蓝绿色的光。
人坐在车中,忽而谷底,忽而半山腰,忽而山顶,如在绿色的波涛中浮沉。而路则如白色的飘带,在绿海里缠绕、飘曳,与蓝天白云交相辉映,令人陶醉。秦直古道的一段,就修筑在子午岭上,行走其上,你会感到什么叫山深林密,一片片的原始次生林,密密匝匝,连阳光都透不进来,大白天林间都是暗暗的。树木们手挽手,肩并肩,把头伸向天空,渴慕阳光的垂青,渴慕雨露的润泽。而古道就在树林中迤逦穿行,惹人畅想。
我一边惊叹着先人们的伟大,一边赞叹着今人的坚毅。两千多年前的秦人,为了防御北面强敌,硬是凭着坚强的意志,在崇山峻岭间修筑起了我国历史上最早的高速公路秦直道。而当代的合水人,为了家乡更加美丽,也是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把当年光秃秃的子午岭,打造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从当年的砍树毁林,到如今的植树造林,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无奈和心灵煎熬。这些,我尽管无从得知,但我猜想,他们肯定也痛苦过,纠结过。自然,也高兴过。不然的话,面对今天郁郁葱葱的子午岭,他们的自豪也就不会写在脸上。
合水还多古树,行走在乡间,你冷不丁会遇到一棵两棵的。这些古树,有一二百年的,有三四百年的,还有上千年的。它们散落在村落间,如村庄的守护神,栉风沐雨,日夜守护着村庄,守护着脚下的这片土地。这些古树以槐树、皂角树、柿树为多,也有一些别的树木,如松柏、杜梨等。
在张举塬上,我就曾见过一棵树龄长达1300多年的古槐。这棵树身胸围7米,树高26米多的古槐,枝干粗壮如虬龙,枝叶繁茂如密雨,树冠硕大如绿云,在丽日晴空下,直插云天,把偌大一片天空都给遮蔽住了,其树荫所及,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盛夏,凉风习习,可容纳三四百人乘凉。当地村民视其为神树,在它的枝条上,拴满了红色的祈福带。他们日日守望着古槐,古槐让他们的心灵得到安妥,也让他们的日子变得祥和而宁静。古槐是村庄的标识,更是一代一代村民心中挥之不去的乡愁。
在合水,值得一记的还有花溪谷。那简直是一个隐藏在子午岭深处的花的河流,花的海洋。一大片一大片紫色的马鞭草、红的黄的百日菊,晨风中如波涛汹涌,香气四溢,流连其间,让人觉得连四野都是香甜的,连空气都是清新的。而秋虫就在花丛中欢唱,鸟儿就在指头啁啾,清溪就在身边静流,晨雾就在山间缭绕,花、树、溪、云雾、虫鸣、鸟声……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仿佛到了人间仙境。我不觉想起了十数年前游览云南腾冲时人家门前的一副对联:“一路沿溪花覆水,数家深树碧藏楼。”我想,此联用于花溪谷,也是恰当的。
合水还有什么可记得呢?还有古石刻艺术,还有姊妹湫、陕甘红军纪念馆,还有古风犹存的人们。这些优美的人情物事,让我如饮醇酒,沉醉其间,不觉心怀大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