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桂林到贺州,无论是铁路沿线还是高速公路两旁,都是清一色的石头骨架般突兀的山峰,嶙嶙峋峋的如犬牙交错。
在贺州这个感觉只有夏天和秋天两个季节的城市,山峰也由满身热情渐趋冷峻起来,尽管如此,珠三角与港澳台的游客依然纷至沓来。无论去桂林还是从那里返回,都要经过贺州停歇一天半天,因为这里有个国家级森林公园——姑婆山风景区。
姑婆山距贺州市区17公里,矗立在桂粤湘三省(区)交界处,北临潇湘,南屏粤西,可谓是广西东部第一名胜。关于我国山脉之说,北有北岭,以昆仑山和秦岭著称；南有南岭即五岭,由萌渚岭、越城岭、都庞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大山系构成。姑婆山是五岭之一萌渚岭的最高峰,在峰奇崖险、跌宕起伏的萌渚岭山脉中雄居一方,气势磅礴。站在姑婆山主峰天堂顶俯瞰,龙爪状的山脉在云雾中伸展,时隐时现,似大鹏展翅腾空。
我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姑婆山了,但真正登上山顶却是第一次。二十年前,这里的旅游业才刚起步,还没有像样的登山路。我登上一个叫七毫半的山谷就再也无力行进了,便在一个天然堰塞处小憩。堰塞处其实是一口水池,泉水出口处水流湍急,浪花飞溅,我掬几把向空中抛去,顿觉全身清凉,于是俯下身去,张开嘴一顿猛喝,满口清冽甘甜,令人神清气爽。我不知道这山泉从何而来,流向何处?那飘逸于神话中的姑婆山,几千年来同样如烟云一般缠绕在贺州人的心头。人们对姑婆山以及传说中的姑婆仙女敬畏有加,实为近乎超越历史的追问:在漫长而悲壮的沧桑演变中,大自然如何造就了“五岭逶迤腾细浪”这样一列腾挪跌宕、逶迤延绵的山系?姑婆山高可入云、低可入海的气势从何而来?姑婆山若有所思,却缄默不语,任由人们感受这份神圣与神秘。
那次登山是为了考察。因天色不早,不宜再往山顶攀爬,我只好返回山下,在山下的梅园山庄住下来,听一夜清泉淙淙和鸟叫虫鸣,整夜未眠。于是在那座小木楼里,我起草了一篇题为《让世界认识你的美丽》的文章。
在写到姑婆山的段落,我用了这样一段文字:“有‘桂东第一山’之称的姑婆山雄居南天,巍峨壮丽,气势磅礴。那幽深的山谷岩壑,奔涌的溪泉飞瀑,古朴的原始森林,奇异的花草树木。无不令人叹为观止。”
近二十年的光阴一晃而过。此刻的我正站在姑婆山巅,回望行行复行行的开发足迹,感慨万千。姑婆山还是姑婆山,容颜依旧,却渐渐地改变了风韵。整个景区按照旅游“六大要素”建设的基础设施正日趋完善,通往景点的公路蜿蜒平坦,接送游客的电瓶车川流不息,大草坪上一片欢声笑语,水泥浇筑的小路通向山顶……姑婆山一系列宏大叙事,徐徐展开。
中国的任何胜景,都以刘禹锡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两句名诗作为人文标准,其文化脉络在于:以神话开篇。姑婆文化其实是一种山区文化崇拜,同沿海的妈祖崇拜和江河的龙母崇拜一样,崇拜的人物神话故事几乎相同,都是为纪念一位乐善好施、解危济困的神话形象,传承一种向上向善的传统文化。神话传说中所塑造的英雄活在人们的精神世界里。以神话为先导的姑婆文化,是姑婆山及萌渚岭的本源文化。所谓的神人关系,本质是先民对人的前世今生、生死因缘的迷茫与追思。当人们蓦然回首,神已渺无踪影,于是有了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多种想象,其中却蕴含着多姿多彩又真实可信的大智慧,如人类发展史上“天地玄黄、大地洪荒”的文化启蒙。
姑婆山神话为什么是萌渚岭甚至是南岭地区的本源文化呢?这是由姑婆山的历史地位决定的。远古时期便有先民出现,采摘、游猎,甚至种植五谷,于是留下许多神话传说,如舜帝南巡途经姑婆山,舜帝驾崩苍梧魂归情人林；姑婆教化农人种五谷,姑婆深夜逃婚隐居山林遇情郎,姑婆修庙羽化升天留飞瀑；仙姑赴王母寿宴归来扑山火等等。姑婆山神话说法很多,大都经过后来的当地文人整理,无论如何,神话本身所透露的信息,很可能比我们现在认知得更早,是南岭地区的第一道“文化彩虹”。
姑婆山神话的本源无论言其地理还是文化,都必先引经据典,如《史记》《山海经》以及诸子百家,都是由悠远历史所产生的,传承的是民族文化传统。无论是先民还是先哲,所留下的神话都不会是从天而降凭空而来的,姑婆山神话也是如此。姑婆山神话是姑婆山崇拜现象的主体,是这一带山民与慕名而来的游客的精神支柱。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屈原的《离骚》一开始就从古苍梧之野入笔,写道:清晨,我从那南方的苍梧之野起程,傍晚,就到昆仑山下的景圃卸妆,本想在灵锁停留片刻,无奈太阳西下,暮色苍茫。屈原以惊人的丰富想象,把理想中的美好事物寄托于北方的昆仑山和南方苍梧之野的名山。他把南北的名山作为具象,是他追求高尚纯正、芳草美人的精神境界。他对东南西北地理的描述极具想象力,认为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对西方尤其是南方感情最深厚,认为南方是适合安家的地方；西方则是追念祖先的地方；北方最是冷酷可怕。
按照屈原的说法,中国南方最适合安家,用时下新名词说是宜居。姑婆山及其所环绕的贺州大地都是宜居的理想家园。姑婆山流水喧响,花草繁茂,百鸟啁啾,山谷的负氧离子密度高,使整个姑婆山成了“天然氧吧”。空气如此新鲜,让人分明感觉到肺叶的欣喜,人也显得畅快淋漓。到处是流泉飞瀑的响声和不知名的鸟叫声。鸟儿们叫得这么狂野,这么开心,这么肆无忌惮,使人仿佛进入了另一种生活。
我坐在一块扁平的石头上,仿佛这块石头只为我而存在,它等了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万年,就为了我无意间跑上山来,坐上片刻,想同我攀谈几句,或默默不语。我轻轻抚摸着这块石头,才觉得我只占了一半的位置,另一半的位置难道是为谁而留?是否也在等着谁不经意出现,然后坐在我身边,或相视一笑,或交谈着我们的前世今生。我欠了欠身子,不禁莞尔一笑,向远处摇了摇头。
远处的夕阳落山了。萌渚岭与都庞岭两大山系分别向南、向东延伸的山峦被染上一片金色。远望南隅,不禁为美丽广西感到震撼,八桂大地真是美得令人眩晕……彩云飘过,仿佛有声音传来:醉美广西,醉美贺州!
我爱姑婆山,是因为它的雄伟,巨厚雄积,气象万千；也因为它的秀丽,温婉似梦,从无言语,却缠绵缭绕。一切都那么默契,那么心领神会,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会轻易忘记,也不会刻意想起,心与心,总是像蓝天白云般相随,像高山流水般懂你……爱是惦记,是牵挂,是思念,是责任,即便天各一方,也会相互感受到彼此的气息,一旦需要,都会倾尽所有和所能,一同分享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起风了,我没有急于下山,而是走进一个山谷,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山谷。四周的山峰与石壁围拢过来,仅给溪水留下一条出路。站在溪涧,可以倾听大自然最真实的喘息。我渴望在这山谷遇上一位能交心的朋友并与之对话。
站在山谷与你对话,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愿望,何日才能够实现呢?你还在为事业、为生活奔走,还在为爱情、为亲情、为友情流泪吗?你一定很疲惫吧,那么就等你停下来吧,等你不累的那一天,静静地与你交谈,谈人生,谈健康,谈长寿,也谈文化,让文化注入姑婆山的血脉,注入我们的长寿基因……我在姑婆山巅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