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在河中围住一片葱翠。
尼洋河上空的云雾。
是谁笑得那样甜,那样深,那样圆转?
一串一串明珠,
大小闪着光亮,迸出天真!
清泉底浮动,泛流到水面上,
灿烂,
分散!
——林徽因《深笑》
进入林芝后,西藏山水开始展现出另一番味道。
从喇嘛岭寺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走,沿途便是风姿绰约的尼洋河。这条一颦一笑间便风华绝代的河流,却有伤感的释义——“仙女的眼泪”。千万年前,藏族仙女偶落藏东南的一滴晶莹的泪水,便化为雪山下一条多情的河流,这背后是怎样亘古的幽怨与温软的哀伤啊?
“当你平躺下来/我便成了河/回绕你的颈间/在你唇边干涸/窃想你的眼神。”尼洋河,每一个波澜好像撒娇的玉女,令人撩起初开的情窦;每一朵浪花宛如纯真的笑容,令人卸下心灵的防备;每一处流淌神似光滑的肌肤,令人目光再难从她身畔转移。“任我流吧/层层冰川/就算亿年换几时/我也宁愿这么盼/等到昏黄/等到痴傻/等着公主吻青蛙。”凝视尼洋河,既温顺可人,又柔软缠绵,一种痴痴傻傻的甜蜜感从心间汩汩流出。
尼洋河之美,美在水色。那抹翡翠绿,那飞流急促卷起的洁白浪花,若隐若现间折射出魔幻的光影。时而似孩童,活蹦乱跳,兴高采烈;时而如娇娃,优雅前行,巧笑嫣然;时而像壮汉,横冲直撞,桀骜不驯。连天上的白云也到尼洋河里游荡,它们在河里弄湿了衣衫,一件一件都挂到天上晾晒。古人说“行云流水”,原来是一种真实的意境,原来这才是大峡谷里最仙气的风花雪月。
尼洋河之美,美在光影。清晨,第一缕柔光为河水染上金黄的盛装,村庄在晨曦中缓缓苏醒,尼洋河在舒展身姿中展示湿漉漉的性感与娇媚。正午,跃动的阳光为河水撒上粼粼波光,天水之间可见清晰的光束,乡村沐浴在温暖祥和的气氛中。黄昏,最后一抹斜阳为河水披上浪漫的婚纱,尼洋河宛若袅娜的仙子摇曳着进入天堂。此刻,错落有致的民居上空升起袅袅炊烟,尼洋河回归静美。
尼洋河之美,美在和谐。宽阔的河滩中,到处是青青的草甸、翠绿的灌木、圆球形的“砍头柳”和弯曲的篱笆。垂柳在一湾湾、一池池、一道道水边,或独立、或成行、或成片在河床上构成不同的点、线、面,随性却诗意。柳荫下是怡然觅食的牛羊,草甸上路过摇头摆尾的骏马,它们的安逸被尼洋河悄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多想化作一匹野马,无所事事地闲躺在河边,任时光老去。
河床的对面,是植被茂密的森林和幽蓝闪闪的雪山;河床的旁边,是明艳的油菜花和乳白色的藏民居。从山腰的观景台往下看,几束耶稣光从厚厚的云层中穿透下来,犹如一层薄纱披洒在油菜花和藏民居交错的河谷上,河面貌似无数小星星在眨眼睛,使人产生一种置身于仙境的错觉,不知经年,不知何处。山上一片朦胧,云雾如同要坠落河谷的样子,尼洋河显得更加温婉与迷离。这样的尼洋河让人禁不住想怜爱,想捧起一掬冰凉的河水,把脸沉醉在这碧绿碧绿中。
如此宁静而圣洁之美,纯属天赐,仿佛只是梦境,有些不真实,即便近在咫尺,即使触手可及,依然担心转瞬即逝,让人升起无法自抑的心伤。
河流的深处是两江交汇处,水面有着赏心悦目的开阔。曾经冰清玉洁的河水在此处却头也不回、不容言说投入雅鲁藏布江的混沌不清、泥沙混杂之中。曾经是那样无忧无虑少女般的神山泪,居然别无选择投入一片浑浊江水中,从此再没有天真无邪的笑靥如花,再没有自由自在的东荡西游,全身心随着雅鲁藏布江急急奔向未知的前路,这顿时令人有些酸楚。仙女的归属,令人担忧;仙女的眼泪,是否为此而流?但,当她拥抱雅鲁藏布江,开启激情澎湃的全新人生时,是否也壮志满怀?当她为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时,是否也是幸福的泪水?
是啊,不果敢舍弃身后的光环,如何塑造辽远与壮阔的新品格?不经历波澜起伏的考验,如何成就欣赏的自己与喜欢的活法?彪悍的河流无需解释,人生不也如此吗?“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喜欢就好,勇敢去做,人生本就是一段流水般的体验过程,何必对自己种种设限,何必被他人的眼光、社会的俗见所束缚。不留遗憾,一往无前,尼洋河的“风骨”与“韵味”,或许才是林芝山水最硬的内核,才是林芝风情背后的“味道”。
“当爱燎原成灾/你徐徐侧身/堆积肥沃河床/我是朝圣的人/我是客途的雁/却一往情深/从此无意追逐/新绿的春。”迟迟不肯离开,想让眼里的瞬间变为心里的永恒。也许,被尼洋河感动的人很多,但我依然坚信,我们的心灵碰撞是独特的唯一。待到十里桃花芬芳时,我再归来,陪伴你年年如许的灿烂,可好?
谢锐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