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站在阳台上眺望风景,寒风扑面而来,有些刺疼。这几天气温骤降,北风呼啸而下,连日下起冷雨,直到今天才止住雨势。寒气冷云横在辽阔的天空中,把小城笼罩住,也遮掩了一半的远山。我袖起手无聊地踱着步,正觉无计消此长日,朋友适时打来电话,相约同去登西山。于是束装出发,同行者五人,一起驱车前往。
寄车在山脚的村庄处,步行穿越村庄,见周围屋舍俨然,村里田间小路交错相通,鸡鸣犬吠此伏彼起,让人感受到浓厚的生活气息。村子后面的竹林里,掩藏着一条盘山小路,向上攀爬可到达山顶。我们迎着扑面的猛风前行,走起来要比平常费力数倍,不出半小时,大家都喘起粗气,不觉放缓了脚步。
观察周围,此路两旁仅有矮树丛生,少见高大树木,这大概是处于风口的缘故,植物不易生长。这几日寒冷,北风猛刮,山间寒气更加逼人。我发现脚下的荒草枯黄了,踩上去咔嚓作响;齐人高的茅草倒了一片,憔悴得挺不直腰杆;有些稍为挺拔的树也被风吹折了腰,没了精神;更有些枯枝残树被连根拔起,横亘在小路的中间。不过,草木由荣转枯,正是万象更新的前奏。
此时此刻,除了北风吹过树林发出的响声,再没别的声音,有万籁俱寂的感觉。抬头望望旁边的山,似乎苍茫了许多。北宋的郭熙说:“真山之烟岚,四时不同。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冬日的清寒,让山峰变得硬朗、骨感、清瘦,像个风雅的隐士一般,掸衣扫尘,与世无争。
正想着,几只小麻雀突然窜出,落在树杈上,对着我们喳喳乱叫,不知是对我们的突然造访表示欢迎还是要逐客?它们的出现,给这座空寂的寒山带来生机与活力。我们继续前行,麻雀的叫声越来越小,很快,耳边又只剩下空寂的风声。
我们登上一个坳口。一片过膝杂草映入眼帘,起伏摇摆着,这风真大啊!稍不注意,就会被凌冽的寒风吹得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看了一眼手表,这儿海拔400米左右。这里的地形十分别致:东西陡立,南北端各有一山对峙,很是和谐,真是过风的天然通道。山坳东边挺立着一棵健硕的树,大概有两人之高,可能是天寒风猛的原因,它的枝叶几乎落尽;虽如此,也不减其半分傲岸身姿,仍然精神抖擞。其他杂木皆跟路上看到的相似,一律矮壮平冠,被冷风修理得服服帖帖。
稍作休息,我们选择往南边走,朝着更高的峰顶前进。临近山巅,地形越发复杂,遍地乱石枯叶,山风顺着山坳在石头的缝隙中穿行,发出尖鸣的叫声。行走于其中,只得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好在很快就走进背风坡,暂时不用遭受大风的侵扰。
转眼已到山线的边缘,坡度渐平,往前的路迹却不甚明显,一片密集的灌木丛挡住去路。幸亏灌木行将枯死,穿越过去也不算困难。我大致判断出贴近地面的兽道,挥舞起登山杖,强行往上开路,才50米便气喘吁吁。为赶时间、节省体力,同行者几人轮番开路,一刻钟后终于艰难走出。回头看,灌木丛已被我们踩出一条蜿蜒向上的道。随后再沿山梁走,援藤扶树,稳踏稳扎。眼前终于一片平坦,到达山顶已是中午时分。
放下背包,往西眺望,但见绵延的山峰滚滚而去,无边,无际。望着起伏的峰峦,倏然间想起了张养浩,想起他在《山坡羊·潼关怀古》里的一句话:“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在他笔下,连绵的山如同海水一般波澜壮阔。
我眼前的,也是高高低低的山峦,起伏着,翻滚着,涌动着,一浪推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最终不知去向何方。人在其间,就像是一叶孤舟,感受着山海的飘摇与广阔。或许,这就是大自然的绝妙之处吧!延绵的山,总让人联想到海的模样。而在脑海里的某一个瞬间,涌动的海,又仿佛凝固成静止的山,变得深邃沉稳。
欣赏了一会风景,我们找到一处背风处,各自打开登山包,拿出食物分享。大家席地而坐,吃喝起来,倒也显得惬意,谈性便大发。一友人先说世界杯最近的赛况、趣闻,再高谈足球的精彩与魅力;而我因心仪的球队没有参加本届世界杯,则不想谈足球,转过话头说了几句谢灵运的山水人生。众人畅所欲言,妙语迭出,为此次山游增添了不少快乐。
回程时,风弱了许多,微弱的阳光也不时破云而出。我们选择另外一条穿越山林的路下去,山林里总是有着难以言说的静谧,四周仅剩我们踩在枯叶的声音,满满的诗意与浪漫。正如一句古话所言,“上山如挽舟,下山如顺流”,行走在冬日的山岭中,有种风物与我浑然一体的快感,顿时步履轻快了许多,内心也充盈着欢愉。在欢声笑语之中,完成13公里的登山路程也并不觉有多劳累。
下山后,大家依然回味着与流云为伍,同风林作伴的过程。世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置身大自然总有诸多乐趣,尤其是窥见它的苍劲与深沉,在身心舒畅之余领略天人合一的妙趣,再找到人生昂扬的奋发精神。这一切都是难觅的风景,更是人生之境。
作者:陈政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