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道,我丈量着自己:
慢是渐进的语言,一座龙吟山
叙述着我的白日梦——
绿色的光在那儿,我辨别
行走的我和冥想的我——两个我
都是朝圣者的我。偶尔我触摸
山径边的岩石,或者硬韧,或者粗砺,
或者温润,我想到“我”在变换
不同的质地……向上凝视,
天空如远方一样铺陈。
灰褐色的山径,陡峭,幽静,铺落
日光和树影——允许鸟声
扩大我身体的静,更多的静
满盈我身体的空,我笑一笑
就感觉不到山势险峻——
如果一首诗的开始有龙吟的深沉,
是否映现一个更好的我?
每一步是叩问,我的愿景如鸟鸣
移动时间的绿:譬如绿荫
是增加白昼的明晰,还是
涂抹我前行的阴影?我明白
一切都有适合的行径,登高的人
拥有越来越明亮的影像。
每一步是辨识,我的目光落在
相思树和合欢树之间,一棵香樟
站立成诗人的形象——在幽暗的半山腰,
它茂密,粗壮,遒劲,对应着
积满山径的落叶,我的脸色凝结起来,
默念起消逝的事物和名字。
我突然觉得羞愧:我已撤不回
以往的傲慢与无知。
时间将山麓塑造成满满的绿,
我知道我需要什么,词语等同于
树荫,那么浓,那么密,
未来在树影和光之间。
抵达山巅,天地间有一股气抱着我,
我顿时心神清朗,伸伸双手,
就感觉风从高远之处吹来。
极目远眺,我的目光能溶解
我的孤独、典籍、梦境和我自己。
我已无需丈量一座山的高深,
甚至不用探寻史诗的谜题——
在落叶和虬枝、岔路和巨石之间,
龙的声音从何处漫过来?
我该清醒,龙吟山只有寂静的无限。
唯一不同的,是我拥有高处的澄澈。
“看,凤鸣湖,正接受
龙吟山和我的投影。”
我的右手指向北方,仿佛听到
大地尽头的回音:
“顺天应心,顺天应心。”
我的左手腕翻转,闪闪发亮的凤鸣湖
就滑入我双眼:一个湖噙满
我哀悼的光阴,它的静寂也是阔大的。
然后,我的目光越发恭敬,
我的身体升起巨大的缄默:
龙吟与凤鸣,充盈着一首诗的结尾,
闪耀着无尽的光。
作者:陈世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