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如烧夏韵犹在，冷露飞霜尚未来临。秋，不只是一种自然景色，更是一种人生境界。人需要一场无与伦比的秋色来映照丰富的精神世界。山地之秋气势宏大，一如徽派建筑的巨幅中堂画，自山巅垂挂下来。山谷清溪如绢，悬挂大山两侧，是水写的堂联，空灵洒脱，意蕴悠长。
皖南素有山国之称，群山如波似涛连绵不绝。黄山耀然于国人心中，众所周知，而黄山山脉西延主体的牯牛降，鲜为人知。牯牛降是皖南三大高山（黄山、清凉峰、牯牛降）之一，海拔1727.6米，横跨石台与祁门两县，以雄、奇、险著称。牯牛降境内参差分布36大峰，72小峰，36大岔，72小岔，山重叠，峰并肩，山岳风光秀美绮丽，人文景观丰富多彩。牯牛降的秋天，美轮美奂，是大自然在这里举办的色彩盛宴。没有受到邀请，我擅自参加了这场隆重的秋之仪式，走近原始森林，目睹自然界最动人的演绎。双脚踏上自然保护区，没有鼎沸人声和斑斑履迹，唯有自然清旷的山野本原风貌。歇步“红茶坊”，温热红茶丝丝氤氲，唇齿留香。窗外清风抚竹，墙影憧憧。苍翠竹林深处，飞檐翘角的传统徽州木屋掩映其间，意境清静幽远。西窗桂香暗涌。一枝枫叶，分外醒目，嫩黄又绯红，犹如主人家豆蔻年华的羞涩女子，躲在后窗窥视我这位远来的客。
推窗仰眺，牯牛大冈拨云挑雾，陡峭光滑的石壁刀劈斧削般急骤耸立。群峰峙立，湛蓝天空被高山和云雾挤成一道缝，缝里漏出一缕阳光，落下来洒在高山之巅。山岗上青松姿态万千，密密麻麻，蓬蓬勃勃，犹如牯牛竖立的鬃毛，填满山的褶皱与缝隙，抽走几分山岩的冷峻，添加几分生命的灵柔。青松之下，山势一层层平缓，却是另一番景象，黄的、红的、紫的阔叶树镶嵌在常绿树间，秋风中如千帆竞发万顷碧波。牯牛降被誉为“华东物种基因库”，动植物资源极其丰富。山脚下的肥沃缓坡，千千石楠树，万万女贞林，落叶树更加浓密粗壮，颜色也更加丰富多彩。无际的树木不分彼此，泾渭分明又融为一体，犹如停泊在风平浪静港湾的密集渔船，旌旗五颜六色，遮天蔽日。走出饮茶的小屋，视野宽阔明朗，对面山坡，一幅巨大秋色图映入眼帘，赤橙黄绿青蓝紫，使人目不暇接。璀璨秋叶喧嚣热闹又宁静清远，搅动人的内心深处，又抚平一切莫名的情绪。皖南的诗情画意，是笔墨所无法描绘的。人的灵魂融入秋色里，一切尘世的欲望与烦恼烟消云散，无欲无思，身心得到极大的释放，整个人开始显得异常轻松，连登山的脚步都变得轻盈起来。
穿过一片竹林，惊飞数只白鹇。陪同的主人夸我们好运气，因为风度翩翩的白鹇是“林中仙子”，祥瑞的象征。初次来到牯牛降，即有回归的熟悉感，对这里的森林并不感到多么陌生。幽深翠竹林里，几棵枫香树鹤立鸡群，在西斜的秋阳下，格外艳丽。温暖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红树叶，贴在瞳孔里，一瞬间，世界变得异常美好，充满温情的气息。一页页松软的落叶，沙沙地追着脚后跟。秋风止，静谧的林间依然有叶子和野果悄然落下，在枝桠间碰碰撞撞，窸窸窣窣吟咏秋之私语。乌桕树集姹紫嫣红于一叶，银杏树却执着于纯净的一身黄。低矮一些的盐肤木和构树，秋叶美得让人意外。栎树和橡树，久久不愿脱去一袭华美装束。翠竹茫茫，层林尽染，秋风萧瑟，静叶飘荡，人类所有溢美之词，都抵不上秋叶的无言之美。
秋，是分别，更是重逢。牯牛降，我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落叶，留下的是无尽的眷恋。
作者：谢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