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橡树,我总是用一种仰望的姿势。在我的记忆画册里,它是那么高大,撑一树密云般的大叶子,夏天只要往树下一站,立马清凉无比。我无论在哪里见到它高大的身影,都感到格外亲切。
面对橡树,我总是用一种仰望的姿势。在我的记忆画册里,它是那么高大,撑一树密云般的大叶子,夏天只要往树下一站,立马清凉无比。我无论在哪里见到它高大的身影,都感到格外亲切。
橡树是我儿时的伙伴,老家的北后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这种树。春天,橡树比其他树的叶子先发芽,一片一片绛红色的小叶子,像罗刹女缩小的芭蕉扇。站在树下,仰起头向上看,湛蓝的天空为底色,上面错落交织着数不清的小芭蕉扇,好像一大块蓝底花布,真想做一条这样花色的大裙子,夏天穿一定美美的。好像只过了两三天,橡树叶子的颜色就由绛紫变成了浅绿,那种浅浅的明亮的绿,像少女一样娇嫩明艳,远远地就能让人一眼认出它。它站在众多刚抽芽的树丛里,就是骄傲的公主,你想不看它都不行。我们都喜欢在橡树下玩耍。摘下大树叶当碗碟,在树下玩过家家。我们还经常寻青橡子玩儿。铅笔刀变成雕刻刀,把青橡子雕成小花篮,用细线穿起来挂在耳朵上,当耳坠儿戴。
橡果成熟的时候,我们更是总往山上跑。那时学校旁边有一个种子站,春天卖种子,入秋就开始收山货,橡子、车前子、晒干的婆婆丁根……对于年龄较小的我,去山上捡橡子是最理想的了。每天放学,我把书包往炕上一扔,抓起一个丝袋子就上山了。树林里满地都是深褐色的橡子,露着光溜溜的壳,踩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把丝袋子往地上一扔,提起袋子口,腾出另一只手往里划拉橡子,一会儿就装了半袋子。然后,拣出里面的杂草,挑出个别生虫的橡子,背对着袋子坐下,掐住袋子口往肩上一搭,借着山坡的斜面,腰一挺就站起来了。橡子可真重啊!我咬牙挺住,背到种子站。看着收货大叔给橡子过完秤,再从一叠毛票里抽出一张纸钞递给我。我接过钱,腰板瞬间挺直,转身奔向小卖店,把钱换成方格本、算草本……如果卖钱多些,还可以多得两块水果糖。含在嘴里,一边往家走,一边深情地看向橡树,在夕晖朦胧的红光里,橡树仿佛一个个金发仙女,排着队站在山上向我挥手,那种甜蜜与亲切让人心里暖暖的。
参加工作后,我在城里安了家。小区绿化做得很好,在一众不知名的树木中,我一眼就认出了高大挺拔的橡树。我的老伙计,竟然被移栽到了小区里!我跑过去,仰望它巨伞一样的大树冠,手掌般巨大的树叶子重重叠叠地撑起一片阴凉,在其他纤细娇柔的小树的簇拥下,它显得那么阳刚。想不到,儿时山坡上那么平常普通的树,现在竟然成了风景树,被众多小木架子搀扶着栽种在小区里。不知道背井离乡的它们,是不是也会想念那自由自在的山坡?
今年春天,我从一个小区门前经过,一下子被门前那两排大树所吸引。时值冰雪初融,草木还未萌发,橡树上还满缀着前一年的枯叶,棕褐色,风一吹,唰唰作响,像是一片庆祝春来的欢呼声。过了几天,橡树发芽了,十几棵大树比赛似地往出长叶子,但是有一棵树却迟迟未发芽。我不免担心起来。为此,我还专门去看望了好几次。别的橡树叶子已经有半个手掌大了,这棵树依然没有动静。我真想找一个超级听诊器给它听听,检查一下它到底生了什么病。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它祈祷,希望它能坚强起来,重焕青春。忽然有一天,我远远地发现它往日里稀疏的树枝变得浓密了。心头一喜,急忙奔到树下,仰望树冠,看见它西侧的树枝上竟长出许多细小的叶子,与旁边大树青翠如玉的大叶子相比,它显得有几分柔弱,可生在那几近干枯的树枝上,又显得那么倔强和顽强。我无法想象,这棵橡树的根须在深深的泥土中经历怎样的挣扎与修补,把即将散尽的元气又补缀成一片蓊郁。那些小叶子像接力赛道上起跑慢了的队员,爆发出空前的生长力,努力追赶旁边的大树,只是几天的时间,它们就长成了规模,手拉着手在上面织出绿荫,树下坐着说笑畅聊的人们。
我心释然,不由得对橡树生出深深的敬意。生命不能轻易放弃,只要心怀希望,向阳而生,就会有冲出黑暗的那一天。
橡树依然只是平凡的树,在春风里抽芽、开花,在夏雨中结实、成长,在秋风中成熟、落地,在冬雪中孕育、蓄力。无论是生在山坡,还是栽植在街区,它始终不改生命的本色与使命,始终保有那份执着与虔诚。我相信:爱橡树的人一定会与橡树志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