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为马,我多想在星光下飞驰,顺着那条小路,向故园呼啸而去,我将停驻在老家门前,以纯净的眼神,追寻那远逝的童年、荷塘里的光阴……
打小生长在湖乡,一出门,就是水塘,一亩亩,仿佛一面面镜子,映见天光云影,又似一幅幅水墨,泼写稚绿娇红……池塘,最美的时节,当属盛夏,好比一个女子最好的芳华,在走向成熟时,自自然然流露出青春的气息,刹那间给人惊艳。
初春时节,池塘是枯寂的,一派安宁。风儿,从池面拂过,像是在唤醒;日头,在池上悠悠,像是在温存。可在一个清晨醒来,推开小窗,我几乎尖叫了起来,叫声,惊起了全家人,引来了左邻右舍,一群人朝着我手指的方向一瞧:半塘碧碧半塘青,美得像一幅太极图。
藕与菱,像孪生兄弟,如亲姊妹,共居一池,随着季节走深,仿佛竞赛似的,尖尖的芽儿,细细的叶子,纤纤的茎儿,刺破绿琉璃、翠玻璃似的水皮,向蓝汪汪的天空伸着、抓着、挠着。那感觉,像襁褓里婴儿的小手摸索着你,像奶猫的小脑袋轻轻摩挲着你,像小鱼儿用粉嘟嘟的嘴儿亲吻着你……在与日俱长里,我开始明白:在湖乡,有一种水植物的生长,叫密不透风!
水菱,如叠罗汉似的,堆起来生长,宛如一大片绿云。四瓣小白花,繁繁密密,沸沸扬扬,简直如满天星;而莲藕,仿佛一尊尊土地神,在泥里纵横、肆意穿行,朝上伸出一枝枝硕荷,开放的莲花如灯盏、似烛焰,结出的莲蓬像马蹄。
很快,池塘因年少的我们而鲜活生动了起来!恰值三伏,赤日巡游在天。仿佛从《抱鱼娃娃》年画里走出的一群小子,一个个赤裸着身子,穿着红肚兜,如一群快乐的小鸭,叽叽喳喳来到池边,扑通扑通跳入荷塘。荷叶下,是另一个世界,是另一方天地。摘莲蓬、采荷花、捉水鸡、觅鸟窝、打水仗、捕鱼儿、抓龟鳖、网泥鳅、挖嫩藕……我们浸泡在荷塘,一玩一整天,乐不思家。
一转眼,残照如金子般弹跳在池面,如电影画面般美丽。我们依依不舍上岸,捎回了用荷叶包裹的莲子、莲藕、菱角,得到了大人们的赞许。家家炊烟,户户小炒。将油锅烧热,放入莲子、莲藕、菱角爆炒,中途加入青红辣椒,依次调入精盐、姜丝、香油、味精,待七分熟时,勾芡出锅,一道带着池塘水香的佳肴就做成了。不一会儿,于满天星光下端出了一道湖乡名菜:荷塘三宝。
月光下,竹榻上,莲子白中泛青,莲藕雪里透红,菱角红中带紫。夹一筷子在嘴,慢慢而嚼,莲子越品越香,莲藕越品越脆,菱角越品越糯,三者相得益彰,有香有色,咸甜适宜,令人百吃不厌,食后终生难忘。
当一手持碗,饮着自酿的糯米酒,一手执箸,品咂着堆叠如小山的“荷塘三宝”,你会心生感恩,感谢门前的这一口池塘,感谢上苍将我降生在湖乡……
在一个傍晚,我凝望着落日金色的影子,迎着从苍穹深处钻出的星星,又想起了遥远的家乡,想起了儿时的伙伴。不知人到中年的我们,能否再回到那一片荷塘?
作者: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