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洗药桥,打开紧锁的铁门,沿白云溪而上,是一条清幽秀丽的古道,在早年的记载中,1606年登山者便由此登至黄山的天海。若刚巧遇上一夜春雨,古道会多上几分野趣。左侧的溪水蜿蜒穿梭于散落堆叠的乱石之中,撞击出各种声响,汇聚成巨大的声浪,在山林间响彻不息。右侧的山体时有小股清泉流出,沿着阶梯式花岗岩体流出的是三叠泉,经过层层岩石堆叠的琴弦流出的是鸣弦泉。林间偶尔的啁啾啼啭,是山乐鸟在说着“你来了”“你好呀”,古道又平添了几分欢快。
旅游业兴起后,黄山架起了索道,登山道经过多次优化,已形成了一条最适宜游人行走的路线,既舒适又可欣赏众多精华景观。也因此,多年来这条路的常客只有高大壮实的小唐和瘦削佝偻的老段。
他俩话不多,常一前一后相跟着缓步走在古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两句。小唐眼睛小戴着一副眼镜,总睁大双眼盯着路旁的水管,好像那粗细不一的三条黑黢黢的管子,比李白手书的“醉石”,树梢新开的嫩黄蜡瓣花,石缝中长出的贯众,还要值得欣赏琢磨。时不时他俩会离开石阶滑到边坡上、小溪边近距离观察。这条路,他们每天会往返一趟以上,每周会背食材走一趟,每月会背煤气罐走一趟,这一走便是七年之久,一草一木都流淌进血液当中。
古道约3里路,尽头由拱形石桥相连着是他俩的家,一座在竹林掩映中的白色两层小楼。老段来得早一些,还记得十几年前这儿还只有一间简易的蓝色工棚,常常是外面下着大雨里面流着小雨,他至今想起冬天的寒风里,仍有在床上裹紧棉被瑟瑟发抖的感觉。七年前小唐来了,新楼建了起来,里面配备了宿舍、办公室、会议室还有厨房。最重要的是多了一个编外人员,披着亮丽羽毛的大公鸡,它常站在楼前的岩石上昂首挺胸,日复一日地负责叫醒他俩。
他们被大家称为“深山隐居者”。世人皆向往隐居的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山水之地,睡到自然醒,和着阳光、细雨或是冬雪、微风,慢慢地烹饪美食,慢慢地煮茶焚香,慢慢地看书品乐,等待着夜色笼罩,悠闲自在怡然自得。可他俩,占着世外桃源的环境,却少了空闲的时间与惬意的心境。
5至9月正是山花烂漫的季节,他们需要防汛;10至12月进入旅游的淡季,他们需要抗旱;黄山的冬季,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最适合坐在小屋内捧着热茶,他们却需要检查低温与雨雪天气带来的冰冻。晴天,要沿途检查、清理水库漂浮物;雨天,跑得更勤,责任更大,不久前的连续降雨,导致石头滑落,砸断了主水管和基座。虽说每月可以有5天的假期,可他俩却常因各种突发事件难以得到休息。
古道走到了尽头,他俩每天的路还没有走完。下半段则需要攀登陡峭的阶梯,登上50米高的坝体,巡查守护这座五里桥水库。水库共有三个库,一库建于上世纪80年代,容量仅有7000立方,随着旅游快速发展,景区内用水的需求急剧增加,1999年开始在此之上新建两个库。新二库是混凝土砌石双曲拱坝结构,能容纳25.5万立方的水,是这儿最大的一个库,也是这儿景色最美的地方,群峰环绕着碧水,水面倒映着青山,静止得没有一丝涟漪,如油画般动人。
老段虽读的书不多,但却十分认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至理。
他们每日都要上坝检查坝体和水质,清扫落叶。工作看起来简简单单,听起来枯燥无味,想起来平平凡凡,可是他总觉得因为他俩的坚守,水库才能安全地保障着无数慕名而来的游客的饮用水需求,他们才能在海拔1600米的位置用上洁净的山泉水,这样想来,他的心里便很踏实,口袋里也很踏实。
小唐很喜欢站在水库的坝体上,久久地凝望着四周的山峰。他或许在猜想这些花岗岩山体上的巧石该取个什么名字更合适,也许在担心孩子近期学习如何,也许在挂念母亲的身体。这一想,他便过了不惑之年,老段也临近退休。可他们依旧年复一年地穿过幽放的兰香,走过灿烂的杜鹃,踏过厚厚的落叶,走出晶莹的冰雪。
四季变换,不变的是他们,是他们隐居的生活,是他们那份长久的守护。
作者:程婧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