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热得没地方躲的夏天。每到周末,在城市里炙烤多日的人们,就成群灌入附近的山林,以便可以享受一到两日的清凉。
这周,小枫和小咪也带上家人进山避暑了。往日沉默的大山被外来的人群吵醒,山间、峡谷、溪水一片喧嚣。她们找了家相对安静的民宿,又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吃饭。
饭菜还没上桌,小枫、小咪就聊得口水星子四溅了。是啊,大学毕业后,尽管她们在相邻的城市安家,但这些年很少见面。上一次见面还是6年前。当时,小枫专程赶往邻城参加小咪的婚礼。那一年,30多岁的小咪终于卸下剩女旗帜,和一个男人闪电结婚。小枫为她高兴,也为她捏汗。
而饭桌上的她们童真、飞扬,好像穿越到二十岁的样子,毫无平日中年妇女的油腻感。
女人的黄金年代是幸福、忙碌又疲惫不堪的。工作、恋爱、生子、育儿,种种经历让她们的角色在社会和家庭中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朋友一旦三观一致,那些变化和日久不见是不能疏远彼此的。况且有微信这个好东西,她们多年未见,但又天天“见面”。只是天天语音怎能比得过现在这般?她们勾肩搭背,嘀咕耳语,分享着更多秘密——减肥、医美,老公、老板、股票、投资……特别是老公。对,就是这张桌子对面尴尬着的“另一半”。
此刻,她们谈论着另一半,又忽视着另一半。彼此的另一半又是第一次见面。于是,这张四方桌的气氛被这四人分割得如此分明——女人这边热情似火,男人这方却很安静。
两个男人都不善言辞,你看我,我看你,然而再报以礼貌性的官方微笑,接着又尴尬地握杯饮茶。
时间滴答,走得太慢。在几阵脚趾抠地之后,小枫的老公决定找个话题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
“听说是北方人?”他问。
“嗯,西安人。”他随口回复。
“西安?好地方!哪年的?”小枫老公试图将谈话拉长。
对方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正欲啜茶的嘴也随之闭拢。他似乎想了一下,然后又抬眼看人,悠悠答道,“1980年的,比她俩大一岁。”
接着,他们聊起灞桥上的柳,白鹿原的“原”,临潼的华清池和秦皇陵……豪爽的秦风吹到湖南山窝的这张四方桌上,他们也热络起来,酒肉穿肠,茶水也换成了啤酒。
晚上,依依不舍的女人们终于各自回到客房。小枫问老公,“从男人的角度来看,他怎么样?”
“特别地道的西北汉子,80年的,比你们大一岁……”
“哪有?长得成熟而已。他俩姐弟恋呢!”
“他亲口告诉我的。”小枫老公懒得理八卦的女人。
几秒钟后,小枫大笑。她记起了6年前的那场婚礼。
身着婚纱的小咪神神秘秘地把她牵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红着脸嘱咐她,“枫,他是83年的,比我小……万一如果他家人问起你多大,记得说是83年的。我们是同学,你和我一样大,所以今天必须是83年的。我不想公公婆婆知道我是姐姐……”
小枫一时错愕没有回答。“我知道你不会骗人。放心,我没骗他,他知道的……”
小枫太了解小咪了,娇气,爱美,公主心,所以在某些方面是死要面子。她听懂了,她谈了场姐弟恋,但她不愿意成为别人口中的姐姐。
6年前,小枫知道,在新郎家人朋友面前,小咪小了两岁;此刻,小枫才知道,在小咪同事、朋友面前,6年前的那个新郎一直把自己说大了三岁。他成了哥哥。
他帮公主守护着秘密,却不知小枫是知情人。
这次见面,小枫知道小咪找到了好归属。她随手打开微信,给小咪发去一条短信。“原来生活的温柔就是,最好的朋友在身边,最爱的人就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