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的初冬,我十岁了,一天晚饭后,父亲对我说:“明天早上跟我坐火车去!”我一喜,忙问:“去哪里?”父亲不说,只催我晚上早点睡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从醴陵县城姜湾家中出发,大约走了6公里路,肚子咕咕地叫了,我忍耐着,因为知道没吃的,这两年来也饿惯了。
只见父亲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过,在售票窗口买了一张票,我抢过来一看,是到老关站,票价三角钱。我知道这是离醴陵最近的一个站,而且属江西省。我不禁问:“为什么去老关?伯伯家在南昌呀?”父亲不搭理我,继而又弯下腰对我说:“别多嘴,到了就知道了。”
大约6点30分左右,从长沙开往南昌的火车快进站了,父亲要我依偎在他身旁,尽量蜷缩着身子,膝盖弯着降低高度,从检票口无票通过。刚刚站在月台上,火车就轰隆轰隆地开过来了,停下来后,火车头冒着白气,那个红色的大轮子有父亲那么高,有点吓人。上了火车厢,父亲告诉我坐在窗前的茶几旁,说等下好吃饭。我早就饿了,急忙坐好。
一会儿,就有一位女列车员推着窄窄的小车子过来了,车子里面装满了用无盖子的、白净净的铝盒子装的饭与菜。父亲立即掏钱买了两盒,共六角钱。这女列车员收钱后递过来两双筷子,我一看筷子,不禁眼睛一亮:只见光滑的竹筷身上有着茶褐色的花纹,筷子头上还嵌了一个亮晶晶的铝帽子,真是又高级又好看。我满心欢喜的把筷子拿到手上,开始扒拉饭盒里的饭菜。父亲见我吃得欢快,他也开始吃,并催我快点吃。刚吃完,就听到女列车员在大声喊:“老关站到了!”父亲马上牵着我的手下了车。
这个老关站比醴陵站小多了,除了两条轨道,一截站台,一个小房子就什么也没有了,十分冷清荒凉。我郁郁地跟父亲说:“为什么在这里下车呀?”父亲说:“今天坐火车,不是走亲戚,是要买火车上不要粮票的饭吃!”我立即明白了:这盒饭只要三角钱,比在醴陵县城用粮票买还便宜。而且我们还把今天早上的粮食定量给省下来了!我不禁为父亲的聪明叫好!我终于知道了昨天晚上父亲没有回答我的原因。
这时,父亲并不急着带我出站,而是带着我随意找个台阶坐下说:“回去的火车要下午5点钟来。”我听了就头晕,说:“这一整天怎么过呀?”接下来的时间,父亲带我在老关站里外东逛逛西走走,临近中午,肚子又饿了,我又忍着。没有粮票,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大概下午4点钟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提着一篮子生红薯到车站,父亲想跟他买2个红薯吃,可是那人说是送亲戚的,不卖!父亲惦着我没有吃午饭,就跟那人急了,找出各种理由要买他的红薯。但那人就是不卖。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5点多钟,从南昌开往长沙的火车进站了,我们两人同样又只买了一张票上车,同样又买到了火车上的晚餐,同样也是匆匆吃完,然后,带着节省了二餐粮食定量的收获,心满意足地在醴陵火车站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