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游苏州虎丘花神庙,看到这样一副对联:“一百八记钟声唤起万家春梦,二十四番花信吹香七里山塘”。之所以难忘这联语,一是因为这春梦竟由这静宝之地唤起,让我感到出世入世是那样的紧连;二是这花儿由二十四节气来风吹香,让我对这风产生了从没有过的感思。我慢慢想起,《易经》言八卦,巽为风,属阴卦。而乾天为阳坤地为阴,由此类推为男为阳女为阴。难怪这风竟若碧玉年华的女子十八变。
人类总是从大自然中寻找美,发现美,作为八卦中最大的八大天象之一的风呢?大自然中看似无形万千变化的莫过这巽风,它展示的是一种舞者的律动,且带着大千世界随之律变。它所到之处,大地山川随之幻形,绿树红花随之出色,江河湖海随之留声,鸟兽虫鱼无不感动。六合广宇内,四季花信风。
春风无疑是人间的最企盼。因为冷月寒冬,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你听诗人们歌吟:“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小至即冬至,那是深冬最冷的时候,但杜甫此时心中竟感春气。
萌,阳渐生。“问春从此去,几日到秦原?”江南春早,柳宗元在想,这春风什么时候将春送到三秦大地长安门前呢? 盼春时,是那样的急呀!“从此小园增物色,杖藜日日看春生”。春来人间,薛蕙那是看不尽,赏不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乘东风放纸鸢”,高鼎看那迎着东风放风筝的孩童,那是童心唤起,满心欢悦。春到了,是那样的喜呀! 但“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春随风信去,流水浮落花。春是对人间的一场爱恋。你入心了,那就是春润心田;你愧对了,那就是风摧花信误了春光。
如果说春风来自日出的东方,就像李白的诗所唱的那样,“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那夏风盈盈来,有它自己的路径。画桥南畔倚,微微南来风。而夏风初来是温婉柔弱的,千古诗家,唯苏轼为其定格:“花退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就是初夏。当芳草萋萋,盛夏潮起这纵情的世间。万物蓬勃,花丛灿烂,生命怒放。即使是瓦楞中飞鸟衔落的一颗无名的种子,也迎着夏风伸出丝根绿,绽开米粒花。
夏风给大自然带来了繁盛,而秋风起时所有生命为之惊悸。草木入秋,是否寓意人生半世。所以,那经春历夏的人们更是五味杂陈。秋风渐劲,万花纷谢,草木枯黄,乌雀衔巢,猛兽营窝,江河悠悠影瘦,候鸟翩翩南迁。曾经的繁花似锦,曾经的浮华盛宴,云卷云舒后,万物归静。
风惊艳了二季,人走过了一程。谁伴秋风一路行吟!得意的人登高望远,秋高气爽;失意的人则临风悲秋,欲说还休。但这世间总有通达的人,他们寻着陶潛的路径,采菊东篱,幽然南山。莫说菊花满头,即使一菊亲嗅,也有入心的馨香。
几场扫地秋风,几场带寒秋雨,冬天悄然来临。而后,风渐呼啸,日渐猛烈。朔风吹,林涛吼,江河呜咽,山意冲寒,世间的林林总总都要接受这寒冬的考验。此时此季,谁在雪域巡守?谁在寒夜缝衣?谁家雪夜人归?谁人围炉开卷?行笔至此,我想起四十六年前曾经的那个冬季。那年,高考恢复,临考愈近,寒冬愈近。一间陋室,一盏油灯,几本残书,最后的冲刺,那是通宵达旦。困了在桌上迷糊一下,醒了用凉水抹个脸,让冷水提神。终于招生录取出榜有名。这是我和我们那一代人的一个特别的冬季! 今天想来,那时那刻,那寒风阵阵的远山荒野,疏篱断桥,一定是有凌寒而开的梅花;它虽报春,当时真是只有草木能知,但是,对于我们那一代人来说,那就是冬去春来。
王忠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