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家人去市博物馆参观民俗文化陈列展览,看到展厅一角摆放着一台老式织布机。女儿问我:“爸爸,你之前跟我讲过,奶奶年轻时织过布,是这种织布机吗?”我点了点头,伫立在织布机前,陷入了沉思。
母亲16岁就嫁给了父亲。婚后第二年,按传统习俗,树大分杈,人大分家。父母除了分到两间房子外,还分到一台织布机。父亲在乡里上班,微薄的工资只够维持自己的日常开销,根本就顾不了家。母亲日夜与织布机为伴,从此成了村里唯一的“织女”。
母亲这一生很辛苦。那个年代非常贫困,二哥和三哥因为生病或营养不良而先后夭折。大哥、弟弟和我则幸存下来。母亲把所有的痛苦,都努力化为织布机“咔哒咔哒”的声音。织布机的“咔哒”声成了我童年的摇篮曲,伴随我成长。
在岁月的长河中,有很多事情淡忘了,但母亲织布的样子我记忆犹新。我见到母亲织布是上世纪60年代中期。那时家里的生活条件有所改观,父亲的工资可以供养全家5口人的生活。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每天一大早还是要做大量织布前的准备工作,安排好我兄弟3人的生活后,才端坐在织布机前,调整好身体姿势,开始脚踏踏板,手持梭子在织布机上来回穿梭,她的身体会随着织布机的节奏自然摇摆,那种手脚协调的动作真有点像艺术家弹钢琴的味道。
那时,我大约5岁,很是调皮。看到母亲织布,就在旁边拉扯她,要她从织布机上下来,我想上机玩一玩织布机。无奈我个子太小,要么脚踩不到踏板,要么手够不着梭子,更谈不上两手来回穿梭了。但是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作为普通的农家织布女,每一根棉线,却在母亲的手中有了活力,一头连着细细的白纱,一头系着洁白的布匹,每一次穿梭,不论是粗糙的大布还是光滑的细布,都蕴含着母亲无尽的付出和对家人深深的关爱,竭力编织幸福的日子。
童年时,我穿的那些衣服,每一件都是母亲织的棉布做成的衣服,穿起来确实很温暖。
记得读高中的时候,已是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转学到县城一中。秋季开学时,我穿的白衬衣是母亲特意赶制的。穿到学校后,同学们都笑话我是乡下人,说我现在还穿棉布做的衬衣。下午放学回家,我跟父亲提出要买一件的确良衬衫。父亲听后,批评了我一顿,说我刚离开农村就忘了根本,我心里于是产生很大的抵触情绪。那时,还有虚荣心在作怪,听到同学说我是乡下人,心里很自卑。
后来,母亲告诉我,棉布穿着舒适,而且这是家里最后一块布料了,只有我穿着最合适。母亲虽然没有像父亲那样严厉批评我,但她朴实的话语,让我感到很惭愧。此后,我不再提及要父亲买的确良衬衫的事了。
母亲离开我已有20余年,家里那台织布机早已不知去向,那些用粗棉布做的旧衣服也荡然无存。但一想到母亲织布的情形,我敬畏之情油然而生。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母亲无私的爱和传承的勤俭节约的家风,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中。
作者:石朋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