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气温越来越低。周末一个人窝在家里,闲来无事,便和母亲打电话闲聊起来。我随口提及最近胃口不好,吃什么都觉得没味儿。谁知电话那头,母亲对我说的话上了心,关切地说:“不忙了回家吧?妈给你腌菜吃,小雪前后正是腌菜的好时节。”
一听到腌菜,我默默咽了咽口水,瞬间勾起肚里的馋虫。每到初冬,我总会想起老家厨房角落里的瓦罐,还有那散发着岁月咸香的腌菜。
入冬腌制各种食材,是农家迎接小雪节气独有的仪式感。我家的初冬,便是从门后一排大大小小的瓦罐开始的。每年入冬以后,母亲就开始忙碌起来,做腌萝卜、辣白菜、酸黄瓜、洋姜片等,为冬季提前做好储备。
我家院外是一片菜地,母亲每年都会种些白菜萝卜等家常菜。节气一到,母亲便把菜收回来码在阴凉处。碰到哪天天气好,她便挑些嫩菜一一清洗干净,放在笸箩里,晒在太阳下,准备做腌菜。这时家里的“老古董”——瓦罐就派上用场了。
从我记事起,厨房门后的角落里就有一排瓦罐。听母亲说,父亲年轻时在山里当木匠学徒,老师傅看他学得好,便将这些瓦罐当作礼物送给了父亲。这些瓦罐大小不一,外观呈暗褐色,底小口大,中间像鼓起的肚子。虽然年代久远,但拭去尘土后,表面的花纹依旧清晰可见,十分美观。不论什么蔬菜,装进这些瓦罐里,经过盐和时间的浸泡,都能变成人间美味。
小时候我很喜欢跟母亲一起做腌菜。母亲烧开一锅热水,喊我将瓦罐刷洗干净。她将洗净控干水的白菜收拾好,将洋姜刮皮切成薄片,又将萝卜切成小方丁,准备就绪后就正式开始腌制了。
母亲是个做腌菜的好手。她在控干水的白菜叶上撒一把粗盐,双手搓揉,让盐粒充分融进菜叶,一层层放进瓦罐里码好。我喜欢辣的,她还会加点辣椒,封口压实后,过上半个月就可以食用了。母亲腌洋姜真是一绝,其灵魂在于烧制的酱汁,将酱油、香叶、八角、花椒、冰糖等调料爆炒成酱汁,倒入瓦罐的姜片中搅匀,密封几日就好了。
在那个物资匮乏、冬天缺少新鲜蔬菜的年代,母亲腌制的各种小菜,成了我记忆里的美味。寒冷的冬天,一家人围在桌前,一碗熬得浓稠的玉米糁粥配上咸香清爽的腌菜,美味极了。母亲做的腌黄瓜,可以就着面条吃,滋溜酸爽的美味直抵味蕾深处。还有她腌的洋姜,味道微甜,清脆可口,开胃解馋,我一次能吃很多。一罐罐的腌菜,让当时清贫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
小时候我很淘气,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去厨房找吃的时候,用脚猛踹屋门,由于用力过猛,门框碰碎了后面的一个瓦罐,刚腌好的萝卜丁散落一地。害怕母亲责备,我赶紧将“作案现场”收拾干净,几天后母亲还是发现了,我狡辩不承认,最终挨了母亲一顿打。再后来我去了镇上上学,母亲将各种腌菜分装到玻璃瓶里,叫我带去学校,可以省些伙食费。就这样,伴随母亲的腌菜,我一路考到县里、市里,最后留在城市工作。大学刚毕业的那两年,我因为工作忙很少回家,入冬后,没出过远门的母亲竟背着瓦罐腌菜,坐了两小时的大巴,来城里给我送腌菜。母亲说:“出门在外,想家了就吃口我腌的菜。”现在,想起这些,我依旧会眼眶泛红。
如今生活富足了,超市里可以买到各式各样的腌菜,但我还是最爱吃母亲的瓦罐腌菜。那些大大小小的瓦罐里,装着逝去的光阴,藏着幸福的回忆,更盛满了亲情与爱意。
作者:张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