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马王街(现马王村三组),村东头有个名叫肖家阱的水塘,大约二三亩水面,上世纪七十年代前,是全村人的主要水源地。肖家阱除靠近村子的西南面外,边坡三面长着的莲藕构成一个硕大的C字形。
夏季的肖家阱,碧荷如盖,清香四溢。捧一捧荷下水,昂着脖子喝下去,清凉,甘甜,还有一股淡淡的荷香。
每日天蒙蒙亮,村里的妇女也许还有半大的女孩们,端来一大盆家人换下的衣服,借着晨光,蹲在水塘边搓洗、捶捣。妇女们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聊着村里的事:张三家的女孩刚刚发了八字,李四家的母猪昨天下了一窝猪仔,王五家婆、媳早上拌嘴了……
清晨,经过了一夜沉静,正是池水最清澈的时候,也是男子汉们把家里水缸挑满的最佳时刻。一阵阵挑水扁担吱呀吱呀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棒捶啪嗤啪嗤的捣衣声,迎来了当日第一道霞光。鸟儿在屋后树枝上跳来跳去,唧唧喳喳,生产队上工铃就要响了。塘边,人们逐渐离去,四周安静下来。
马王街的人饮着肖家阱的水,仅有的二三十亩水稻田也靠肖家阱的水灌溉。丰水期水塘水位高,在紧靠水塘的东边,摆上几部木制水车,脚踏式的,手拉式的,直接车水进田。那时夏日的农村,常常见到车水的社员,脚下踩着车水踏拐,口里哼着民间小调,一幅优哉游哉的画面。其实,车水并不轻松。手拉式的自不必说,胳膊力量小了根本拉不动,即便二三个人一起参与的脚踏式水车,也很累人。回乡后出工我曾踏过水车,一天下来,脚掌都踏红肿了。
肖家阱塘底西南部平坦、水浅,东北部坡陡、水深。 到了夏日的晚上,肖家阱西南岸就成了孩子们的水上乐园、免费游泳池。这里没有荷梗和水草,池水清可见底。稍小的孩子们扶在坡边双脚击水,玩得不亦乐乎;稍大点的孩子来几招“狗爬式”,玩个潜水小把戏,边“踩水”边打水仗,斗得难分难解。日落时分,生产队收工铃响起,孩子们爬上岸,毛巾随便擦擦,就算当天洗过澡了。
肖家阱的冬季,荷叶干枯,荷梗折断低垂,一塘碧水似乎更清亮更幽静了。
数九寒天,水面有时也会封冻。如果再来一场大雪,整个水塘就仿佛一块白色的大锦帐。也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我曾和二弟,脱下宝贵的棉鞋,赤着双脚,踏着冰雪,来肖家阱抬水。那年弟八岁,我十岁。肖家阱冬景的美丽和赤足踏冰雪的滋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我永远抹不掉的记忆。
冬季里的肖家阱,还载着马王街人的希望。塘里养着鱼,长着藕,年底干坑挖藕,大家盼望可以多分些鱼藕过年,
装上抽水机,抽个几天几夜,塘里的水抽得差不多了。鱼儿汇集到几处水洼里,全队的男劳力开始下塘捉鱼。此时的肖家阱一下子就成了全队最热闹的地方。
肖家阱,说它是马王街人的生活之源,生命之泉,名副其实;说它承载着马王街人的无限希望,也不过分。然而,几年前,原马王三队已整体搬迁到了杨家台子。没有了袅袅炊烟,没有了鸡鸣犬吠,故乡那片祖居地,已连同肖家阱一起,被推平成了一块农田。麦苗绿绿葱葱,麦浪随风起伏,昔日诸多画面已然远去,留下的是不尽的乡愁和乡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