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鲁迅文学院大楼的旋转门,光就粘上我的眉眼。嗨,你好!说出这话时,我站在原地,任光投在身上。热了,左边的身子对比出光给我的热烈。我总是想在这里多站一会,也总想像它般如此热烈。
光是一寸一寸爬的,速度有多快,我无法算出。我早上出来看着它落在楼前“鲁迅文学院”这石牌的“鲁”字上,转几圈回来,“迅”字上也爬满了光。光在行走,我也在行走,它追着我,我赶着它,不一会儿,它的样子全变了。大而阔,自然是它常存的状态。而我独喜它生长、跳跃、攀爬的样子。
人行道上,光透过树枝,落在地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团。我听到欢笑,银铃般孩子的声音。早上七八点,它正是孩子。它任性、顽皮的姿态也是孩子。我踩着落叶,追着光斑,也成了孩子。
墙自然是盛光的地方。那面墙,它总是幸运。光从东来,它不需等待,墙就全亮了。没有光的墙是青灰色。有光的墙,又白又亮,也因此得宠。我早饭后散步至此,总会停下来和它合影。有时只拍它,或者谁也不拍,就这样和它站在一起。甚至想拥抱它,光是真心人,它立刻将我的影子落在墙上,让我和墙就这样相拥默守。那一刻的美好,是光给的,是光照射出我和它的合影。不需要冲洗,也不要拍摄,我的心为它留存。
西墙尽头的月季,迎着光,还在争艳,粉红、玫红、黑红。晴好的日子已有十日之多。它们尽情开放,样子自然妖娆。让我惊喜的是枯花的样子,它们与鲜花并排而立,并无年华逝去的落寞,自然收缩,默然静处。光是不挑的,它浸润它、包裹它,让它依旧有着优雅的姿态。
墙是砖砌的,白色的粉末盖在上面,砖的形状还在。长长短短的爬山虎从墙那面翻越过来,垂在这边,一根一根,如同刘海,长长短短,并不突兀,看上去总是惹人怜爱。墙之所以惹出怜爱,自然与这轻垂的枝蔓有关。
这是秋日。秋阳是温暖的,它投射在墙上的时光也温暖。看见这墙时,我心里自然也就温暖。这是秋阳赋予墙的光影,是光影赋予我的美好。而这美好,一旦有了,就长在了身上,成为永恒的美好。
在鲁迅文学院学习的日子其实是不分周末与非周末的。一样的伙食,一样的宿舍,一样的相处人群。可时间是空的,你去哪里,看什么,说什么,听到什么,都是往时间填充的东西。
早饭后,我一直独自在宿舍看书。越来越感觉出读书是多么惬意的时光,在这里虽然独来独往,可我并不孤独,这401是我独自住的,可我知道,有众多师姐曾经在这里住过。去食堂的路,在校园散步的路,不管有没有人,我都不觉得孤独。
而那面墙,它独自立在那,既不喧嚣,也不寂寥,看往来的人,任由光影在它身上流走或停留。我对它有着独自的欢喜,如同看到难得的陪伴者。每天我都会到这面墙前,看着它,靠着它,什么也不说,却感觉出内心的充盈。这是什么样的相遇与获得。大抵那些挂在墙上的爬山虎和它枝上紫色的小果知道,看它们欢喜在透亮的阳光下,笑也自然透亮,而我看它的眼神自然也是透亮的。
这是怎样的感染呢?我只在乎我看见它们时的惊喜,这于他人兴许是不可理喻。可我感受到了这份喜悦。自然,我也就不再孤独与害怕。觉得无论如何,它都在这,也都能让我依靠。我们并不相约,也不刻意承诺。可它在我心里,就像我看见它时获得的喜悦一样,我在这里留下的光影便是沉浸在它身上的灵魂。
时光是无情的,一天一天,如流水般走了,可时光里的人,他与时光相处时的光影是动人的。这光,有时从眼里钻出来的,有时是从嘴里跳出来,而更多的时候是从心里无声流淌出来。它的神秘旁人根本看不到,你如同怀揣秘密的少年,站在墙边,笑意从眼角、嘴角流露出来。
这时若有人经过你身旁,自然会问你笑什么,可你不说,只是笑,这笑就是回答,最好的回答。而光影是知道你笑什么的,你笑着看向眼前的人。他们在篮球场奔跑、起跳投掷;看一双人挥舞球拍,看白色的羽毛按并不确定的路线飞舞;看人来人往,看他们在它面前停留,似乎这里有股魔力。经过的人大多会发出惊叹:在这里照张相吧,这面墙真好。
侘寂这个词,网上解释很多,诸如朴实、节制、冷瘦、寂寞、幼拙、枯萎等。侘是在阴暗处照度美,寂,是在破灭中寻找真。第一次见到这面墙时,它就带给我这样的美,也让我获得这份美。我感谢这面墙,还有这墙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