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山月皎如烛，风霜时动竹。”家乡在沿海一带，我不曾见山月之景。这个夏天到奉节游玩，最难忘的，竟是那一轮皎皎的山月。
晚饭后，朋友驱车带我们到虎爪峡中赏月。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我们逐渐深入山峦之中。这些日子，白天里的青山流泉，常常萦绕我心；不曾想，夜中的山也有另一番意境。尤其是在月华如水的夜晚，月光如细纱般轻轻洒落，洒在蜿蜒的山路上，与树木、岩石相互映衬，山谷也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虽不见山的全貌，却让人感觉，山不再盛气凌人，变得柔和，静谧，触手可及。
打开车窗，山风在耳边吹拂，十分惬意，空气真好，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大山的气息原来竟这般好。这份清爽，从哪儿来呢？我猜是山峦中的每一棵流青滴翠的大树送来的，或是枝叶间每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送来的，还是缥缈如仙境的云海送来的？直至抬头望见了月，我才恍然大悟，无论是山风、露珠、云海，诗意万千，皆因有月，是月，拉开了一切美好的帷幕！
巧的是，这天正是农历十五，天上月圆。车子行驶着，我们好像在跟着月亮跑。在广阔视野中，天上那轮圆月，像至高无上的仙子，她散发出的透亮光芒，使周边的云层都增添了几分色彩。可当我们车子沿着山路拐个弯，月又摇身一变，变成调皮的小孩，躲在山头后了，仍露出半边脸，探头探脑地与人捉迷藏似的。月光落在树梢，如同银白色的碎条儿挂在树丫上，风吹过，树影婆娑，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了一幅古朴的图案。偶尔，一两只夜鸟掠过树梢，发出清脆的叫声。
听见淙淙流水声时，我们下了车，朝着水声走去。原来是山谷间一条河流，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奔流到哪，只见河面宽阔，边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光滑的鹅卵石。附近有零散的山民居住，他们的房子里，亮着一盏温暖的灯，在山林中显出几分柔情。我们走到那一大片鹅卵石上，河水潺潺流淌，带着草木的清香，一阵凉意升腾而起，掬一捧河水，指尖冷冽无比。此时，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山林静静地沐浴着月光那温柔的洗礼，流水裹挟着月光向前，水面上波光闪烁，细细碎碎，宽阔的河面像一张古老的琴，清风轻轻抚过，它就会发出悠扬的乐声。
月光翩跹着，低吟着。这夏夜的月光，明净，清澈。多美的月色啊！几片薄薄的云簇拥着月亮时，月亮荡漾出的清辉，将白云照得泛出彩色的光晕。月光虽然没有太阳灿烂，无法照亮整片天空，但令人惊喜的是，漫天繁星点缀着漆黑的夜空，明亮得就像镶嵌在天穹之中的钻石。多久不曾见这样漂亮的星星了？与圣洁的月、苍劲的山相比，星星有着孩子般可爱淳朴的美，它们闪烁不一，大小不同，却共同演绎出夜空中一场盛大的浪漫。大家赞叹着，相机却捕捉不到星空万分之一的美。
我忽而想起小时候依偎着外婆在院子里乘凉，那时星光也那么美！但时过境迁了，望着这夜的月光和星空，一种亘古不变的苍凉感扑面而来。这永恒的月光，它非凡的气势和独特的美，吸引多少人为它着迷，照亮过多少人的回忆。当我们不经意间忆起某年某月的一轮明月时，那些时光已经离我们而去了。此刻，圆月高悬，宛如一位永恒的守望者，静静地凝视着青山碧水。在它眼中，我们是否如苍茫宇宙中的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呢？青山不语，河水亦无言。
抬头看，月亮周边的薄云悄然散开了，夜空呈现出一股深蓝的色调，四周多么安静，只有那细微的风声，汩汩的流水声，我忽而想起张若虚的诗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一瞬间，我仿佛穿越了时空，感受到一种跨越千年的共鸣。江河奔腾不息，月亮周而复始地升起落下，在这浩瀚宇宙中，虽然人的生命是短暂而渺小的，但人类的传承却是无穷无尽的。每一代人，都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辉煌。
山中月，大概是让大家想起记忆中所有的月了。我们坐在车上，打开天窗，月光弥漫进来，大家颇有感慨地畅聊起来，聊往事，聊未来，在这样的月夜下，人的心情是如此澄明、通透。姑且不去想生活的纷繁种种，只看这夏夜中的皎洁山月，月下谈心的朋友们，不也是人生漫漫路途中的一些珍宝吗？
直到星星都眨着惺忪睡眼，山雾飘摇而起时，我们才下山去。回到山脚时，看到了一派辉煌的夜景，这座依山而建的古城，千千万万盏璀璨的灯火亮了起来。
林翠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