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风是春风,风吹万物生,生命在这场风里尽数苏醒并集体感恩。
秋天里的风是秋风,秋风是一场从青萍之末开始的杀戮,起始轻微,结果惨烈。肃杀,是它留给文人诗意的描述。
杨树叶子落了,梧桐树叶落了,飘飘悠悠在空中打着悬儿,没有任何声音。它们的脉络干瘪如一道疤痕,曾经输送过养料和水分,而今凌厉如箭头,下落的姿势,清晰地直指大地的靶心。
野花凋零,野草枯萎,田地里的庄稼,只待农人三两场的收割,便还给原野一片素净。
秋风是一场葬礼的仪式,庄严,肃穆,表情凝重。杜甫不爱秋风,“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这个心忧天下民生疾苦的老人,最后没办法,只能抱着吹散的茅草睡到竹林里去,他妄想“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自己却连安身之处都没有。
有一朵花很聪明,也很勇敢,世界上没有它害怕的东西,它连老虎都不怕,但是它怕风,它就是小王子星球上唯一的那朵长着四根刺的花。它让小王子给它罩上挡风的透明玻璃罩子,它是多么脆弱,又多么矫情啊。但是它喜欢自己的矫情,它要保留这难得的珍贵性情,让自己的心一直敏锐和丰盛,永远真实清晰的表达对周遭世界的感受与感知。
它不想被秋风吹过,变成成熟的样子,然后像烟火一样没有灵魂,随波逐流。它不要那种在世俗生活里,磕碰成茧的坚硬外壳,它就要自己是一朵花,软软的,柔柔的。
秋风吹处尽荒芜,一遍又一遍,人间瘦了一圈又一圈,天被吹得空旷,云被吹得单薄。
秋风有偏爱。院子里有两棵银杏树,一样的年龄,一样的粗细,它只围着其中一棵,把它的叶子吹得黄了再黄,直到变得和傍晚余晖一样的颜色,它爱它更多一些吧。
打扫院子的工人,扛着扫帚,刚刚才扫了一遍,转身,又落了一地。她的熟人从旁边经过,看看落叶,看看她,笑笑说,以后不比以前清闲了,每天都有落叶了。
她也笑笑,并不说什么了。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她不懂得这诗意的表达,她只知道,从立秋开始,树上的叶子会不断落到地上。
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