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中时，学校离家比较远。走一段乡村小路，再走一段山路，还要翻过两座不太高的山，山后面的学校才会出现在眼前。那时，各村的孩子都结伴上学。
冬天，天亮得晚，我们走在路上，星星还在天上打盹呢。伙伴们围着厚厚的围巾，缩着脖子，挎着书包，匆匆行走。那时的书包都是母亲们用厚帆布缝的，一条长带子，斜挎在左肩或右肩。
我和小伙伴们沿着小路走着，脚步急促而快速，恨不得马上就能跨进校门。山路上的石头在黑暗中显得狰狞可怕，让人心里发怵。每当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们都毛骨悚然，腿会不听话地乱抖发颤，心会软绵绵地直往下坠。
我年龄小，胆也小，走在几位姐姐中间。大冬天里，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害怕，我的牙齿上下颤抖着，后背发紧发热，汗顺着头发往下流。
那次，不知道谁叫了一声：“看灯！”山顶上竟然有盏灯在亮着，灯后的那张脸，慈祥温柔。班主任林老师提着灯，站在高高的山顶上望着我们经过的这条山路。
那是一盏罩着玻璃罩的马灯，我们清楚地看到灯芯在左右摇摆着、跳动着。灯芯越跳越亮，最后就那么水灵灵地直立着。
我们不管不顾地撒开两条腿，向着灯光奔去。隐隐绰绰，各村的孩子都在向灯光奔去。
我们围在林老师身边。林老师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她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抚摸了一遍，嘴角上牵：“走，我们到学校去。”我们跟在林老师身后，叽叽喳喳地往学校走。
听长辈们闲聊过林老师，说林老师是从城里安排到农村来劳动和生活的，后来别人都回城了，只有林老师没回去。当然，也没人知道为什么林老师没回去。我心里暗暗高兴，为林老师能留下来，为我们能遇到这么好的老师。
我们喜欢听林老师讲课，她声音有些柔绵，浸了糖的味道，甜丝丝的。我们也喜欢看林老师的眼睛，有时像太阳，有时像月亮，怎么看都是美的。
后来，我们也没那么害怕走那段山路了。每天天不亮，我们准时走在那条路上，挺胸抬头，眼睛盯着山顶，心里怀有期望。那盏灯会准时出现在山顶上，灯后照样映着那张慈祥温柔的脸，还有那双亮晶的眼睛。
我们在那条山路上走了三个冬天，那盏灯就在山顶上亮了三个冬天。初中毕业时，我们抱着林老师哭成泪人。而那盏灯，此后就一直亮在我们心里。
靳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