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被秋天故乡的大片玉米地感动着,玉米那婀娜的身姿,优雅的气质,怎能不使我联想到《诗经》里面的“窈窕淑女”呢?
这一大片青绿色的玉米令搁荒的土地重新找回了自信,容光焕发。我得感谢新农人阿亮,是他用辛勤的汗水在我回乡的路上描绘了如此美丽的画卷。以前我每次回乡,看到大片大片的丢荒田地,总会感到惋惜。看着长满野草的田园,就像自家菜园里水嫩的大白菜给母猪拱了一样难受,而自己又无力改变什么。现在好了,庄稼地里重新长出了粮食,就像破败的村庄回来了一大群年轻人和孩子居住,活力顿生。
每次经过这里,我总会停车驻足,像与一位久未谋面的乡亲在交谈,一起回忆往事,谈现在的发展情况以及展望未来。久违的乡音从玉米满口的金牙中飘散而出,夹杂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向着我扑过来,好像要给我清洗那残留着城市汽车尾气的肺。
这一大片玉米地就像《红楼梦》里面那群风情万种的女子,迎风而立,云袖轻摆,令人陶醉。迷糊间,我仿佛置身于大观园中,耳畔隐隐有琴声响起。是置身于乌江边项羽所处的十面埋伏?还是在托尔斯泰笔下《战争与和平》当中库图佐夫与拿破仑对战的前沿阵地?我自己已经说不清楚了。我想,辛弃疾“沙场秋点兵”的阵势也大抵如此了。
玉米,在我们村里的地位仅次于水稻和番薯。房前屋后、坡地、边角地等处,往往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就像贪玩的孩子,在故乡的田园里到处玩耍。有时,母亲的菜园里也会有玉米的立身之地。
小时候,我总觉得玉米很高,得仰视它们,比仰望天空还虔诚。当然,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玉米不单喂养了牛,喂养了我们一家,还喂养了整条村庄。有了玉米,哪怕是经历荒年,也不至于挨饿。
我很羡慕北方那些挂满玉米的人家,给人一种金玉满堂的感觉,想到的是丰收,想到的是年年有余。或许是地方习俗不同吧,故乡的村庄从不悬挂玉米,饱满的玉米棒子从田地里被摘回来,不是被送进口中,就是被卖掉了,我没有见过那户人家会吊着玉米晒干的。新鲜的玉米才是最好吃的,不管是水煮、烧烤,还是用石磨榨汁,都一样香甜可口,就像过日子一样,越来越有盼头。
秋天的玉米,就像待字闺中的小家碧玉,亭亭玉立。那一缕缕淡黄、水红、粉白的玉米须,就像少女飘逸靓丽的秀发,在此起彼伏的秋虫吟唱中起舞,赢得露珠晶莹的眼泪。
这一大片的玉米地,不单是农人的粮仓,也是鸟儿的天堂。它们在这里抓虫、嬉戏、歌唱,将这里活跃成了欢乐的海洋。我在玉米地里与麻雀、八哥、红耳鹎、鹭鸶等儿时的“好朋友”一一会面。熟悉的玉米地,也令我想起了儿时邻村可爱的小女孩阿兰,她曾靠近我耳根说:“哥哥,等我长大了,你娶我好吗?”我当时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却老高兴。
玉米一荐又一荐地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着,就像村里人一样,经历了一代又一代。跟村里的很多年轻人一样,阿兰离开了这一片土地,远嫁他乡。我的爷爷奶奶却留了下来,他们躺在村前的山中,默默地注视着田园,见证玉米的枯荣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