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天下秋。
秋天在乡村铺开一片金黄色的地毯,质朴、自然、沉淀、内敛、厚重、丰收的秋天,款款而来。
几场秋风秋雨,满畈的稻谷终于低下了曾经桀骜不驯的头。沉甸甸的稻谷慢慢变黄了,成熟了,农民开始了秋收。
割谷,是秋收最盛大的开场戏。农村几乎是老少全上阵。
“割谷要趁早”,这是母亲总在我们身边念叨的。秋老虎再狠、再发威,也要早点把稻谷割回来,把稻头挑回家,让丰收的粮食早点颗粒归仓。为了赶凉,天还没亮,月亮还斜挂在西窗上,母亲就喊我们起床,她自己则早早拿着磨得锃亮的镰刀要去割谷了。我和哥哥无奈只好起床,脸都来不及洗,不得已紧随母亲下田割谷。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地面开始热浪滚滚,我们早已汗流浃背。我们戴着旧草帽,弓着背,埋头跟着妈妈一厢厢地割谷,太阳晒得后背火辣辣的。我割累了,想偷懒,站起身来对母亲喊我腰疼,痛得快伸不直了。母亲说:“蛤蟆无颈,小孩无腰,早点割完早回家休息。”此时,整个稻田在太阳底下烤,没有一丝风,热得像钻进闷葫芦。母亲见我人小实在割不动了,就让了一步叫我回家做早饭,母亲则带着哥哥继续埋头割谷。
抱谷,我们最怕的就是抢阵头雨,那像你追我赶的田径运动场,真的是打起飞脚跑,母亲还嫌慢了。眼看阵头雨就要来了,满田一排排晒干了的稻谷等着我们抢收回来。我们抱谷的速度非常快,只见人在谷茬间奔跑,泥巴水溅得乱飞。有时因动作太快,用力太猛,右手会连带抓起一把泥巴坨抱走。我们三人像接力赛一样,抱着稻谷奔跑着,一次次把稻谷送到田埂上捆谷的母亲身边。我个子矮小,母亲会弯下腰伸长手来接过我怀里的稻禾。抢完一丘田的稻谷,整个人都成了泥人,满身都湿透了,不知是泥水还是汗水。抢阵头雨时,才真正感受农村“双抢”“抢”的滋味。
田埂上一担担捆好的稻头要挑到打谷场。父亲出车回来,会赶紧加入挑谷重任中来。母亲伸了伸酸痛的腰,抓起一把沉甸甸的谷子,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拔起插在田埂上的枪担,稳稳地挑起了100多斤重的稻谷头。母亲身材矮小,只见她脸憋得通红,脸庞布满汗水。父亲母亲一人挑一担稻头,走路快步如飞,挑得虎虎生风。一路上,只见父亲和母亲都在不停地左右换肩,稻头在他们的肩头上一闪一闪的,汗珠在他们的脸上飞落。
“一粒粮食一粒汗”,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秋收后的稻田,母亲还要叫我去捡拾遗落的稻穗。看着母亲脸上滚落的汗珠和挑稻头的样子,我才真正理解了她的辛苦与不易。
碾谷,是秋收后最开心的事情。我们农村是用牛拉着石磙碾谷,父亲每天出车很忙,但总会赶回来帮忙。父亲在晒谷场上用石磙碾谷,母亲在一边用扬叉翻谷。记忆里,父亲每牵着牛带着石磙转一圈,母亲会抽空拿把蒲扇也跟着扇一圈。父亲吼母亲:“不扇,不扇,莫让石磙碾着脚!”可是母亲并不气恼,翻完了谷草,又接着扇了起来……
晒谷,是秋收最精美的图画。乡村大大的晒场上,各家金黄色的谷子铺出或长或短的精美丰收图景。母亲虽不识字,却会抬头看云辨别天气,知道哪天是个大晴天。太阳还没出来,母亲就把一担担的稻谷挑进了晒场摊开,用谷耙子刮匀耙开,又用大竹扫帚轻轻地扫去稻谷中的草屑。年少的我就成了晒谷看谷的小帮手,母亲仔细地交待我,间隔个把小时,就要用竹耙子耙动一次,好让谷子均匀晒干。太阳好,又晒得薄,耙得密,谷子一般晒两天就可以用木风扇扇好,颗粒归仓了。
除了收稻谷,农村还有大豆、玉米、高粱、花生、芝麻等各种秋收粮食,都要拿到太阳底下暴晒。晒秋,晒出不同的颜色,晒出不同的种类,晒出不同的形状,晒出一派自然和谐美丽的丰收景象。
稻谷收获了,粮食颗粒归仓了,乡村的田野慢慢变得空旷广袤起来。
作者:周桂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