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是故乡的缩影,是打开故乡的一扇窗口。跨过村口,就进入村庄的街巷,便可窥见村庄的全貌。村口风情便是一个村庄最动人的风景。
我老家的村口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一口井水甘甜澄澈的老井,几个拄杖而立的老人。村口虽朴实无华,却日日绵延着千年不尽的情谊。
老槐树不知多少年岁。每逢夏日,巨大的树冠洒下一片浓浓的绿荫,像凌空张开的一把巨伞。伞下,儿童在嬉戏追逐,妇女在缝补衣物,笑语盈盈,像长了翅膀的鸟儿,四处翻飞。老人们常常沉默,静默得像这株老树,身影孤单,眼神落寞,似乎在追忆昔日荣光。
槐树开花时,米黄色的花朵一嘟噜一嘟噜缀满枝头,清香四溢,村庄便氤氲在淡淡的香气中。远远望去,整棵树黄绿相间,甚为好看。风起,槐花便纷纷离开枝头,落在人们的发间或肩膀上,像下起了一阵香香的雨。孩子们便扬起粉嫩的笑脸,雀跃着,欢呼着:“下雨了,好香的雨!”枝叶相触,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像一首欢快动听的旋律。这时的老树,像一位阅尽世事沧桑的智者,捻须微笑,风采卓然,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村口往东是一条大路,可以让两辆马车并行,是村庄与外部世界连接的重要通道。人们在村口便可看到或听到许多新奇的事情。一天,远远地看到一个身穿洁白衬衫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翩然而来。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没有握车把,而是交叉放在胸前,只有双脚把车轮蹬得飞快。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看得出他在为自己出色的车技而洋洋自得。正当大家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孰料意外发生,车轮一歪,小伙子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大家忍不住哄堂大笑。小伙子满脸通红,爬起来连身上的土也没拍,落荒而逃。
老井的井沿用几块光滑平整的石头砌成。井边常放一只小铁桶,梁上系一根长绳,也不知是谁放在那里的。盛夏季节,路人行至村口,口干舌燥,便用水桶从井中取水。喝上几口清凉甘甜的井水,身上的热气顿时荡然无存。有的还会停下匆忙的脚步,来到老槐树下,坐下歇歇脚,拉几句家常,扯几句农事,或传播几条道听途说的消息,然后再心满意足地起身而去。
“慈母倚门盼儿归,望穿双眼泪两行。”母亲们思儿心切,便常常走出家门,来到村口,心不在焉地聊着家长里短,一边向大路上频频张望。母亲们的心中无数次燃起希望的火苗,又无数次冷却成失望的灰烬,一旦等来子女归家,便牵着手欢天喜地而去,令其他母亲艳羡不已。有一年放寒假,从市里开出的汽车坏在了半路,当我回村时,已将近午夜。大雪纷飞,我踏着积雪蹒跚而行,远远看见村口站着一人,被茫茫雪幕包裹成了雪人。我走近了,突然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唤,原来是我的母亲!我既惊喜又心疼,瞬间,温暖和幸福化为滚滚洪流在我心中奔涌。我扑在母亲怀里,一任白色的精灵在母女俩身边翩翩起舞。
光阴如激箭、如猛浪、如奔马。转眼二十多个春秋过去了,我也被岁月的飓风带到了遥远的异乡。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率先撞开我心扉的便是村口景象,清晰如昨,历历在目。瞬间,温馨和甜蜜在心湖泛起涟漪,眼泪却不知不觉滚落腮边。
张燕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