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夏天,能不时吃上一根冰棍,那绝对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那时乡下没有冰箱冰柜这类高端的家电,卖冰棍的都是骑着自行车沿街叫卖。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用小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箱子,箱子里面垫一层塑料纸,箱子上面再盖一层厚厚的棉垫子。那时的冰棍2分钱一根,没有外包装,就是一根裸冰棍。我每次想吃冰棍,都要连哭带闹向母亲磨半晌的嘴皮子,得逞的瞬间破涕为笑;若不然,能和母亲怄一天的气。
大一点的时候,懂得了求人不如求己,自给自足才会有尊严。放暑假,晚上点着煤油灯做作业,白天去麦地里拾麦穗。拾来的麦穗用一个布袋攒着,直到地里再没有麦穗可拾。把麦穗倒在簸箕里,手拿一块砖头来回搓,把麦粒搓得分离出来,再学着母亲簸麦子,簸去麦壳,之后晃几下,再颠几下,把一节一节的麦秸梗颠到簸箕口出,轻轻用手拢起来,一小把一小把抓起撒在地上。此时,院子里的鸡鸭咕咕嘎嘎,蜂拥而上,爪刨嘴啄,都想寻两粒麦子吃。
一自行车铃盖麦子可以换一根冰棍,我拾来的麦子,如果每天换一根冰棍,差不多可以换一整个夏天。可以想象那个夏天是何等的清凉舒爽。
有一年夏天,我崴脚了,拾不了麦穗,委屈得不行。母亲安慰我说,闲了我帮你拾麦穗。我知道母亲有多忙,全家人白天黑夜抢收麦子,就怕哪天偷了一会儿懒,遇到暴风雨把地里的麦子糟蹋了。母亲根本没有时间去拾麦穗。
那天,母亲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褂子湿透了粘在身上,脸上不断淌着汗水,手里却稳稳地端着一个搪瓷茶缸,笑着递给我说,吃吧,冰棍。我打开茶缸盖子一看,哪里有冰棍,只有一茶缸底的水,再竖着一根细木条子!母亲凑过头一看,傻眼了,怎么都化了?
原来母亲给邻居家帮忙翻晒麦子,天气太热,邻居买了冰棍请母亲吃。母亲惦记着帮我拾麦穗的事,那根冰棍就没舍得吃,藏在自己喝水用的茶缸里,带回来给我吃。
后来,我拾麦穗换冰棍,一次换好几根,家里人人有份。我把冰棍藏在茶缸里,用小棉被把茶缸严严实实包住,送到自家地头。母亲见了,欣慰地夸我长大了,懂事了。再后来,我拾的麦子直接“充公”。
如今,许多往事都依稀变得模糊,但母亲把冰棍藏在茶缸里带回来的情景却记忆犹新。那个茶缸里不仅藏着母亲对我的爱,更藏着一份夏日清甜。时至今日,依然沁心。
张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