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时,天天在湖边散步,每次忘不了的就是到湖岸梯田的小路边去看月见草。月见草长成了一片,藤蔓的枝条从地上长出,密密的,将一片土地全部覆盖。叶子支棱着,开出的三五朵连在一起,或者一两朵静静对视的月见草花,在燥热的夏天给人清净凉爽。与花对视,花语是不用解读的,你心里想的就是月见草花在想的,月见草花想的,也是你心里想的。它们望着湖水,望着远山,望着白云,一切都是如此自然清新。
与花对视,它们细腻的花的纹理,仿佛是云锦,又仿佛是彩色祥云,不过,你不蹲下来是发现不了的。只有低下身,用心感知它们的心,月见草花才将全部的秘密一一展现,花儿那样纤细,丝丝缕缕的感情却在它盛开的花里一下将你擢住,你就忘了身边还有大片开放的天人菊。
月见草花简单,四瓣薄薄的花片几乎是连在一起,花心中间里长出来的一个立着的天线一样的花蕊,那是雄花;花心边上开出的八个花蕊,那是雌花。因此,八个雌花才争抢雄花,我看见雄花被一个雌花的粉线缠住,仿佛雄花和雌花拥抱在了一起。月见草雌雄同体,因而它们易于繁衍后代,才让世界各地都有这迷人的花朵。
这花朵如此之美,我渴望接近它。一切的美来自自然,也来自心灵,心灵的纯净,与花有着天然的亲近。月见草在贫瘠的、干旱的土地上依然生长开花,在炎热以及高寒的地方依然能够扎根,这是人和自然经历了更多的磨难与挫折后,才有了包容和顽强,有了一样能够适应各种环境的韧性,人与花的心才能契合在一起,当人与花有了同样的感知,成熟的思想呈现出来的是越来越简单,越来越简洁,去掉了那些外表的艳丽与争奇斗艳,在自己的天地里听雨听风,迎接清晨和黄昏,一切 都是需要感激的恩赐。
一朵月见草花说明不了什么,但是,从春天到夏天到晚秋,有月见草驻留的时光,一切都有了安静,有了灵性。
你听,那在月见草上空的柳树上婉转鸣叫的柳莺,时近时远的鹧鸪声,钻入云天的云雀的鸣叫,斑鸠隐藏在稻田里榆树上的咕咕声,那流水与柳笛合在一起的节奏;你看,那风吹柳条的拂动,那柳叶在阳光里的光泽,月见湖里荷花荷叶以及芦苇与蒲草,芦苇荡里的苇莺和黄苇鳽,成群的黑水鸡,天空中飞过的白鹭和池鹭,岸边拍摄了一个清晨的影迷,寄舟台上读书的少女,举着风车跑的孩子……都在这月见草的呵护里,一切简单,自然,平和,好像月见草就这样守护了千万年的日子,这深情的土地,像爱它的世代的子民,爱与恨交织的,最后,都在这一朵一朵散淡开放的月见草花里,深呼吸,深呼吸,然后,慢慢舒缓下来,“太平本无象,村舍炊烟浮”。
在月见草的身边,一切平和了,时间也会慢下来,等待的一场雨会慢慢来,慢慢滴下第一滴雨,慢慢看着插秧,看着稻苗青绿,稻花飘香,稻浪浮金。这一切的过程,年年繁复年年却有了岁月的沉实。
一个人也会在湖边安静地坐下来,读书,发呆,看云霞闪灭,用心感受一只鸟一整个清晨的耐心与执著,一只鸟的忘情,心无旁骛,才有了生命里的自在和世界里的自我。这是它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与万物达成的一致,不卑不亢,自自然然,在自然里,你永远不会是客人,你也和万物一样都成为了大自然的主人。
因而,在月见草花开的清晨,看花又开了几朵,看花又凋落了几朵;这淡雅的花,却有着无穷的魅力,好像越是简单,越有一种你越想走近的魅惑,要让你不知不觉走进月见草花的心中。这简单,也是你的生活与生命的本色,不张扬,不悲喜,不清高不自卑,我心开我花,我手写我自己的故事。
于是在欣赏月见草的时候,我也再按照书本上介绍的,以为月见花只有夜里才能开放,所以认知的月见草也似昙花。每一朵花会是昙花一现,之后,再也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为了更好地了解月见草,当月见草在深秋又最后长出几片小叶的时候,我选择月见草稠密的地方,拔出来几棵月见草,放在我书包里的一个塑料袋里,带回家种在了花盆里。
月见草并没有见外见生,在冬天的阳光和暖气中,阳台上的月见草渐次长出了芽尖,然后直立着向上攀爬,即使没有依附之物,月见草直立生长的状态让人感动。它的藤蔓纤细,却保持自己的姿势,精神抖擞,给冬天的阳台春天的气息。
藤蔓长到盈尺,月见草的顶端却长出来了一个花苞,那是月见草花的蓓蕾。我隔天浇一次水,而花却在一个早晨醒来的时候,已经绽放得毫无保留,那样大气磅礴,那样独立不羁,那样独自成为……它成为了家里的一员,在新春的节日里,这意外的月见草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把月见草挪到了花盆里,它也终于给我了意外的惊喜。我这才发现,月见草花并不像书本上说的,夜间开花,白天关闭。它从那一天清晨开放之后,四天三夜,一直保持开放的旺盛姿势。它的花蕊,它的生命的秘密,都在我的眼里既新奇又神秘,每天和花在一起,有了花的阳光与灿烂。花儿一生短暂,但一经开放,会将爱与生命一无所遗地奉献,给人珍惜时光的花语。
到春天,我会把它们挪回公园,只有在原野里,它们才更好地找到自己的位置,也会告诉自己:它们本来是花,却被叫做了草,这名与实无须去纠结和搭理。
做一棵月见草,无论在哪里,都会走自己的路,开自己的花,无论是否有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