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我们在老家的时候,每到立秋这天,父亲会起得特别早。趁着晨风清凉,他站在门口高喊一声:“秋风凉喽!”那一声喊,高亢悠扬,仿佛是唱出来的,似乎还有曲调呢!
母亲说:“你爸呀,又去接秋风了!”接秋风,母亲的说法很生动,好像秋风是一位久违的贵客。一年一度,秋风如约而至,当然得隆重地去接一下,以示重视。对父亲来说,接秋风是一种仪式。后来我读书,书上说古人也是如此,秋天的第一片梧桐叶落地的时候,人们就会齐声高呼:“秋来了!”这样的喊声不断传送着,是为“报秋”。而父亲的接秋风,与报秋仪式类似。
我觉得,父亲接秋风表达的内容可谓层次丰富,表达的情感可谓意味深长。首先,接秋风表达秋天到来的欣喜,不然父亲的语气为何那么喜滋滋的?另外,接秋风是为了酝酿气氛,给全家人一个提醒。因为立秋时天还热,几乎让人感受不到秋天的气氛,只有早晨有一丝清凉的晨风,父亲紧紧抓住这缕秋风,把秋天的信息早早传递出来。还有,父亲接秋风是为了图个吉利。秋收马上就到了,接秋风是为了秋天有丰硕的收获,里面有展望和期待的意思。
父亲接秋风的时候,母亲开始张罗几个小菜。餐桌就摆放在院子里,一桌简单的饭菜做好后,父亲坐在桌前,倒上一杯酒,开始在秋风中自斟自酌。秋风真的是有些凉爽了,扫尽了夏日的溽热,吹到肌肤上特别舒服。此时父亲心情特别舒畅,哼着小曲,喝着小酒,吹着秋风,享受着惬意时光。
接秋风之后,秋色就开始一点点染开来了。先是我家院子里的瓜果蔬菜,被秋风一吹,颜色就变得斑斓起来。秋风吹到东,吹到西,就像一位大画家的画笔,在不停地描呀画呀,各色瓜果蔬菜都显出成熟的颜色。红、橙、黄、绿、紫、青,都是被秋风描画出来的。
秋风飞出了院子,飞向了田间。田里的庄稼吹过几场秋风,就散发出成熟的气息。那种味道真好闻,有阳光之香,有草木之清,有果实之甜。又是一个丰收年,秋天流光溢彩,丰收就在眼前。父亲经常站在秋风中,望着眼前灿烂的秋景笑起来。秋风吹动他的头发,他的表情那么幸福。不久前接秋风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幸福表情,不过此时他的表情又多了欣慰。春华秋实,丰盈的收获属于每一个辛苦付出的人。秋风善解人意,懂得人们的期待和心愿,它就是来帮人们圆梦的。
年年秋风,匆匆流年。最近十来年,我家的变化很大。机缘巧合,我们告别了故乡,告别了土地,在异乡做起了生意。生活越来越好,可父亲依旧没有忘记故乡的故事。他执意买一所带小院的房子,就是为了留个角落给自己的田园梦。如今立秋之日,父亲照例在大门口高喊:“秋风凉喽!”其实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立秋日风也不凉,但父亲这样一喊,我真的觉得风里多了凉意。父母的院子里,依旧种着瓜果蔬菜。立秋时节,瓜果飘香,似是故乡场景。
我站在门口,也像父亲那样高喊了一声:“秋风凉喽!”
唐占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