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东安县北端南桥镇的山村,元宵节时家家户户都会做一顿丰盛的元宵肉,夜晚会点亮家里全部的灯。“吃了元宵肉,各自寻门路”“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那里的老老少少对这两句谚语都耳熟能详。元宵肉、元宵灯,是老家人过元宵节的标配。
元宵肉
“吃了元宵肉,各自寻门路”。
老家的习俗是“过了十五不拜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这年就算过完了,各人就得出门忙碌了,工作的工作,读书的读书。老家人的元宵肉里必有腊肉和腊猪脚,大概是吃了猪脚,腿脚有劲,好外出工作和学习。
准备元宵肉,在我家是蛮隆重的事。父亲早先就瞄好元宵节要吃的那块腊肉和腊猪脚了,吃过早饭,他便从柴灶炉架上取下黑黢黢的几坨交给母亲清洗。那时候还没有洗洁精之类的玩意,母亲用丝瓜筋在热水里无数遍擦洗,才能勉强洗出腊肉和腊猪脚的本色,然后就整坨整只放进大鼎锅大火炖。两三个小时后,满屋都是浓浓的腊肉香味,馋得我们口水直流。
最让我们激动的时刻是母亲在砧板上切肉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会掐准时间跑回家,像几只馋猫一样紧紧围着母亲,眼巴巴地望着砧板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肉直咽口水。好在父母一向开明,母亲这时候便会挑有肥有瘦还有筋的肉切给我们尝嘴,一小块不过瘾,我们还会撒娇耍赖向母亲讨要二块、三块。
元宵节的砧板肉太好吃了!皮筋软糯粘嘴巴,肥肉透明一点不腻,瘦肉酥香扯红丝丝……好吃得要命!砧板肉吃饱了,等到上桌吃晚饭时,我们望着腊肉都不动筷子了。
我家元宵节除了吃腊肉和猪脚以外,还有两道菜也是餐桌上必有的,就是鱼和鸡。吃鱼,年年有余。吃鸡,大吉大利。按老家的规矩,鸡头、鸡屁股要给长辈吃,鸡腿和鸡翅膀要给晚辈吃,寓意可以走得更远、飞得更高。老家把鸡爪称为“抓钱手”,“抓钱手”都是给一家之主吃的,以便大把大把地抓钱。
我家好多年里一直都是父亲吃鸡爪,家里就靠他多挣钱;后来,大姐到农机厂做事了,父亲就把鸡爪夹给大姐吃;再后来,我参加工作了,大姐又将鸡爪让给我吃……
元宵灯
“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
大年三十晚上,老家家家户户都会烧一炭盆旺旺的火。那时候,家里不会买、也买不起木炭,炭火是炖肉、煮菜烧大柴(树干、树兜)产生的火烬,老家人生动地叫它“火屎”。“火屎”红红的,暖暖的,蛮上身,还难得化。在烧柴做饭的年代,过年能烧上大柴、烧出大盆的“火屎”,也是一件大事。
那时候老家没通电,家里也没有电视机。吃过年夜饭,刷洗碗筷,收好场,父母便和我们兄妹六个围着火盆烤火,一边磕葵瓜子,一边闲谈,有时其实是“上课”。后来通电了,家里有电视机了,一家人就围着火盆看春晚节目。
房屋老了,不密闭,外面呼啸的寒风和冰雪压断树枝的声音可以清楚地听见,冷风从门窗缝里吹进来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全家人围着火盆坐着,有吃有说有笑地守岁。外边虽是冬天,屋里却像春天。我们一边听父亲用平常少见的温和表情和语气训示,一边看父亲不时地用火钳去扒炭盆里的火。炭盆火越旺,预示着新年日子过得越红火。
我家守岁很少熬通宵的,一般九、十点的时候,小孩子就可以睡觉去了。父亲和母亲则会守到很晚,直到午夜十二点岁交之时放鞭炮。放完鞭炮,父亲睡觉前会将炭火拢成堆,用灰掩埋好。这样初一早上再扒开的时候,还可以看见红红的火星,再发炭火就又快、又容易了。
从前点煤油灯的时候,煤油很珍贵,需凭票去买。父母极为省油,除了小孩子写作业,家里轻易不点灯的,写完作业得赶紧吹熄灯,否则就会挨骂。晚饭尽量在天黑前吃完,母亲提潲盆喂猪都是摸黑的。但是,一到了正月十五,父母就格外慷慨了。
元宵夜,我家每间房子都会点亮一盏灯,连灶屋、猪栏也点上灯。灯盏里的煤油满咚咚,灯罩子擦得干净,灯捻子拧得老高。屋子老了,白天光线也暗,但因为点起了多盏灯,整个家便明亮起来。后来通电了,家里所有的灯都开起,整夜不熄。
老家人都相信,元宵夜家里灯火通明,预示着全年运势明亮,日子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