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身体状况不好,承几位朋友好意,同去大九湖散心。
住的酒店面朝一号湖,推开窗户,看着宁静又跳跃的湖面,我不由得想起了海子的诗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安顿下来,喝了几杯小酒,已是傍晚时分,朋友们各忙各的去了,我独自一人走向湖中心的栈桥。栈桥上,人们三三两两欢声笑语,慢慢走,慢慢聊天,随手拍照,还有一些人坐在游艇上,一任游艇随意逛向四方。暂时逃离工作中的牵挂,逃离生活中的羁绊,在一个纯洁的世界里拥抱蓝天蓝湖,是再好不过的了。
脱下鞋袜,卷起裤管,坐下来,我的脚感受到了水的清凉,还有鱼儿的热情。它们轻轻地摩擦着我的脚背,痒痒的,让我成天紧绷着的脚板舒展开来,心尖颤颤巍巍笑起来。落日熔金,湖水的颜色由明亮变为温情,三三两两的游人被暮色勾勒成了一幅幅剪影,犹如一张张铅笔画,世界仿佛一下子沉静下来了。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应该像今天一样,停下来歇息,而不应该总是行走。人停下自己脚步的时候,一定会收获更多别样的风景。
湖水深度有限,却有着海一般无言的深沉。四围的山没有行走,却比谁都了解湖水涨落的秘密。夜是一位杰出的心理专家,同时也是一位调节情绪的高手,他安排了太阳西落,素月东升,让大自然的情绪在白天的热烈与夜晚的宁静之间有序转换。
不经意抬头,月亮已高悬于天。我索性向后仰躺了下来,让叠放的双手承托装满思绪的头,两只脚依旧垂在湖水里,荡呀荡的。我感觉自己就像躺在湖面上一样,漂浮着,游荡着,闭了眼,仿佛各样各色的鱼儿簇拥着我,低声细语,柔软舒畅。
我戴上耳机,随意打开音乐库,一首旋律袅袅而来,逶迤滑进耳道,又顺着经络和血管,延展到每一个细胞,刺激我每一个毛孔,它是《月圆花好》。我听过很多版本的《月圆花好》,大都是民乐合奏,激情高昂,色彩鲜明。在今天,我却听出了另一种景另一种情另一种感受。一把二胡斑驳在花影之下,面对一轮明月,隐藏的心事欲说还休。而古筝轻重缓急的叮咚应和,更像是在烘托声声幽幽的叹息。不管演奏什么曲目,二胡都仿佛闪烁着蓝色的冷光,有掩不住的忧伤。
音乐声中,我睁开眼睛,凝神仰望。夜晚的天空原来也可以这么蓝,蓝得不由分说,蓝得干净利落,蓝得透彻通明,让我不忍直视,不敢多看,生怕我这浊世之眼会玷污了它的纯净。但我又忍不住不看。
这个夜晚的蓝天很神圣,清澈、邈远,不是时时都能看到这样的蓝天夜。
大九湖已不是原来的大九湖,合理的保护性开发,让这里的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亮出了湖北,亮出了中国,人们都晓得了湖北神农架大九湖的水之蓝。我不忍不看天空的蓝,也不忍天空的蓝不看我。这样的对视,多多少少会延缓一些心灵“物化”和“钙化”的过程,可以让蒙尘的心时不时地动一动,软一软。
我相信,今天在湖天之间听到这曲《月圆花好》,不仅仅是个巧合。为什么不是在白天听到,不是在室内听到,恰好是在我有这样不着边际想法的时候听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默契。一种情思的默契,一种蓝的默契。现实生活消解了我们对人生意义的探问和追寻,但人与自然的联系是割不断的。在我们隐秘的内心深处,总是在试图恢复与自然之境、自然之心的联系。比如今天,他们以这一曲《月圆花好》,重建了我与蓝天蓝湖的联系。
月亮已到中天。云更白,天愈发蓝,两三点小星对着我微微地笑。湖水静静的,但我的脚能感受到湖水与风的交流。我能和谁交流下自己此时的想法?我和我自己交流,和自己的心交流。
我站起来,望望天,看看湖,瞅瞅心。我们交流着自己的想法,保持着蓝莹莹的颜色,在《月圆花好》的蓝色情调里,往回走。
蒋治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