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底,我便驱车回到故乡,在哥哥家里过年,今年也是一样。吃完丰盛的年夜饭,天还未擦黑,有鞭炮声传来,好像约好了似的,整个山村此起彼伏地响起鞭炮;有人在放烟花,将天空照得一闪一闪的,像是眨着眼睛,一直延续到午夜,也未见停歇。
今年正月初一,我随着拜年的队伍给乡亲们去拜年。走在乡村公路上,不再是泥一脚水一脚,而是一色的沥青路铺到了每家每户,虽然该弯还弯、该陡还陡,但曲径通幽,山环水抱,一幅世外桃源的画卷。每到一户,免不了要燃放鞭炮,为了不让鞭炮屑污染环境,大都是在一个铁桶里放。我们和乡亲们彼此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之类的话。然后围坐在一起,敬茶敬烟,每家桌上必定摆上几盘“旱茶”。
我特意留意了一下今年的“旱茶”品种,有腰果、松子、南瓜子、冰橙等。看着这些东西,自然想起这些“旱茶”的变化。我小时候吃过的“旱茶”是薯片、玉兰片和爆米花老三样,后来有了红富士苹果,摆在盘子里露出圆形的金色标签,配上花生和糖果,显得有品位。前些年流行过一段柚子、柑橘和火龙果,像腰果、松子之类的“旱茶”,算得上精致可口有“档次”了。
烟是待客必需,乡亲们敬的大都是“黄芙蓉王”“和气生财”,也有几家在外闯世界的小伙子,拿出“和天下”。短短几天的团聚,他们想通过这些方式告诉大家,在外过得顺风顺水,很殷实。我是不抽烟的,但新年的烟一定要接,也一定要抽,这是新年的礼节,也是新年的祝福,更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
从农家出来,我竟然找不到丢烟蒂的地方,洁净的路油黑得发亮,两边种了花草,显然修剪过,哪怕只是一根枯草落在上面都显得多余。我手中的烟成了烫手的山芋,只能拈着,要到下一户人家才能找到垃圾桶。
我问一起拜年的老温:“乡村环境这么美,是不是临时搞了卫生呢?平时大家能自觉吗?”
老温笃定地说:“不是临时搞的,建设美丽乡村,我们当然要积极参与。”老温告诉我,就处理扔垃圾这件事,包括不随便扔、归类、定点收集等,花了三年时间。这些事看起来都很小,但涉及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改变是痛苦的,是心灵的洗礼,是凤凰涅槃,是化蛹成蝶,可喜的是,乡亲们终于与传统陋习决裂了。
用了一个上午,我才走遍了所在的山村。老温请我晚上在他家吃个“便饭”,我如约而至,正好还来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丰盛的菜肴,欢快热闹的气氛。大家谈起了新年的打算。有的准备发展养殖业,养猪养羊;有的准备种植油茶林,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对茶油的需求大增;有的准备将外出务工人家的田土流转过来,扩大规模种植优质稻……说得最多的就是乡村振兴,农村迎来了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他们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我从他们的笑容里看到了自信。
过年这种习俗,无论起于何时,也无论有多少美好的传说,我认为目的其实很单纯很朴素。一年一度,要有回顾总结,做到有始有终。在外的人劳累奔波了一年,有苦有忧有收获,需要与人分担分享;邻里之间或因山因水因庄稼,还有一些说不清理还乱的情和事,免不了生了隔阂,有了恩怨,需要通过拜年来调和、融洽。过了年,忘了不愉快,丢了不顺心,一切重新开始。
回乡过年最大的感受就是交通工具的改变,公路上一辆辆小车往来穿梭,一线品牌不在少数,成为一道流动的风景。我所在的老家乡村17户人家,有小车9辆,还有2辆货车。现在的农民已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了,他们走出乡村,在城市里经商、从业、安居,用勤劳智慧创造着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不过,乡村固有的山系水系,还是将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回乡过年,是对故土对亲情的皈依和朝圣,在他们的心里,故乡,是一片温暖的云。回家过年,就是到田间地头寻找自信、寻找力量,寻找精神慰藉。
他们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