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如果一条街被高大茂盛的法桐树遮蔽,那么这条街整个就绿了俊了,就风情万种了。
法桐像一群乡下的顽童,皮实泼辣贪长,它们的树干经常脱皮,脱一次皮就长一围。裂开的树皮皱巴巴的,厚厚一层,轻轻揭开哗哗作响,铺展开来,在上面写诗写信,或者随手涂鸦,一定很美。换上的新树皮淡白浅绿,散发出清新的气息,展开双臂搂一搂法桐,将脸颊紧贴在换了新皮的树干上,滑滑的凉凉的,给人以温柔、亲切之感,便觉它像个敦厚的长者,又像久违的老朋友。
法桐长个儿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这条街上有所小学校,街道两旁的法桐树大概也就是几年前栽植的。孩子们常常要和法桐比高儿,比着比着就忘了它们,谁也没有太在意。忽然一个夏天,这届孩子快要小学毕业了,两旁的法桐一下子长得这么高,撑起一丛丛绿伞,遮下一片片绿荫。几个孩子去抱它们,仰起小脸看,法桐们好像哈哈笑,撒下碎碎的光影。
法桐好像只属于夏,它们在夏天才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当狂风来袭,暴雨骤至,甚而有冷酷的冰雹无情地抽打,万树喧哗、哀鸣一片之时,法桐们只取静默,笔挺地昂起粗枝短干,迎迓极端天气的摧折。风雨过后,它们依然一排排屹立在烈阳之下,将炽烈的阳光一片片过滤,过滤成一道长长的阔大的绿荫。
夏日的傍晚,法桐街愈加热闹。小板凳来了,小马扎来了,八仙桌来了,还有大肚长把儿的大茶壶,呼扇呼扇的大蒲扇……街坊邻居们老老小小出来纳凉儿、唠嗑儿。他们天南海北、家长里短地唠着,唠得树上的小鸟都归巢了,唠得树下趴着的小狗狗都哈欠连天,打起了瞌睡。
在清凉如水的绿荫里,法桐街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帘帘幽梦浮了上来,那梦酣实而甜蜜。
刘琪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