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匆忙奔向办公地点的人不同,每天早上,我骑着电动车,沿着既定路线,慢慢悠悠地“晃荡”,细细看取一路的风景。
小区里,一楼阿姨把临居那隅花园收拾得格外漂亮。花花草草,从东至西,疏落有致。尤其是向日葵,从仲春时不起眼的小苗,到此时捧出了沁香的圆盘,在升腾的太阳下,恍若把浮在花上的空气都弯出了金闪闪的光晕。
出了小区东门,右手边有一个油条摊,炸油条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为人十分热情。尤其是丈夫,大嗓门,爱吆喝爱说笑,一见顾客,不拘天气还是什么,总要寒暄两句。有个刚上班的小姑娘经常去买油条,即便她把自己裹在长长的防晒衣里,我也能一眼认出——是从她那跳跳跶跶的脚部动作认得的,她常有那样稚气未脱的动作。
拐上马路,便看见一条长长的花丛隔离带。隔离带里的花木,春天很少开花,唯在盛夏,浓淡相隔地盛开着白粉相间的蜀葵和箭镞状的紫薇。蜀葵的花很特殊,不是望向天空,而是像工人头上的探照灯般横着开放,热烈且无所顾忌,仿佛目送过路人的大眼睛;紫薇树是在抽出颀长的枝条后,才在顶端开出细密的小花,所以它的身姿每天都不一样,因为藏着风的形状。它小小的紫瓣儿一经雨,那洇在花瓣上的透明水珠欲坠不坠,远远望去,活脱脱一团紫水晶,煞是好看。
再往前走,有一个长长的100秒的红绿灯。人群、车流等在路口,万分焦灼,唯有街角上空的一群麻雀,同我一样,轻悠悠地享受这阳光清晨。有只麻雀从街北边打着抛物线飞到了南面,径直落到一株梧桐树顶。在豆绿的密叶间,隐约可见它的小身影。接着,它旋着身子从西南角掠到了西北角。我不知它在干什么,可能是呼朋引伴,也可能是在“侦察”何处可栖。倏然间,它“腾”地弹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后,销声匿迹了。恰巧彼时红灯变绿灯,我也该穿越马路了。就这样和鸟雀初次见面,又擦肩而过。
听到今年的第一声蝉鸣,是在另一条林荫道上。那条路上,栾树叶密密地擎在道边,阳光从密叶里亮晶晶筛下,置身其间,绿意弥漫,既清爽又迷离,让人想起乡下的某个午后,坐在村口大树下乘凉打盹的情景。6月8号清早,一声蝉鸣不知在哪棵树上奏响,还未细细听真,它就遽然止住。自那以后,几乎每天都有一两声蝉叫,仿佛合奏乐的前奏,短促单薄,直到过了夏至,蝉声才终于攒成气候,沸成一片。
作为一个“朝九晚六”的上班族,我每天都是这样提前一个多小时出门,把时间“消磨”在路途的景致上。毋庸置疑,人也是其中的好风景。我经常碰到一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女性,走路轻手轻脚,看上去非常和善,我猜她不是会计就是老师。还有一位买菜回家的老人,我总是在固定路段遇见他,他或他的老伴应该偏爱芹菜,因为每隔一天,他的车筐里就伸出一把鲜绿的水芹。一个打扮时髦的老太太也与我频繁照面,她遛着萨摩耶,十分悠闲。她经常戴一顶蕾丝帽,穿一身薄绸窄袖旗袍,像是去出席舞会那样郑重优雅。
我深切地喜欢这样慢慢悠悠地“晃荡”和漫无目的地欣赏,也极其享受四季在鸟雀天空、街树城湖中慢慢流转的模样。每一天重复的生活在时光老人的刻画下,都有着不可重复的精彩!沿途的人、景、事儿,一帧一帧在我眼前展开又后退,悠悠晃晃间,心也跟着慢下来。心一慢下来,周遭的细节与韵致便宛若万斛之水汹涌入怀。“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万事岁月长。”无思、无感、无心参与的生活,大概只能称之为生存,唯有有闲、有景、有心三者交织的生活,才能称之为——好好地活了。
闲晓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