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母亲常常牵着我的手。无论是去镇上赶集还是走亲戚，小小的手被大大的手牵着，我的心里满是安全感。
后来，为生计所迫，母亲终日在田间地头、灶前灶后忙碌，我也远赴外地求学、工作，加之乡下人表达爱的方式无声而含蓄，彼此间更没有了拥抱、牵手等亲密动作，我对母亲的手再没有关注过。即便偶尔拍合照，我想牵母亲的手，她都固执地说：“我的手糙，硌得慌。”简单的一句话，回绝了我的殷殷期盼。
直到10年前，我陪母亲去省城一家医院做手术。术前的日子里，除却必要的检查，我们只能百般无聊地待在病房。一向忙惯了的母亲很是不满，加上人生地不熟，天天叫嚷着烦闷。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散散心，邻床的本地阿姨热情地提议带我们去附近的景点、商场转转。母亲听了，很是欣喜。于是，我们仨一起出了门。
夜幕降临时，街边的灯依次亮了起来。我们仨行至一个路口，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流让人眼花缭乱。车子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更加令人焦灼。对面指示牌显示了绿灯，我和阿姨抬脚就往前走了。走了几步，我才察觉母亲没有跟上来。猛地一回头，只见母亲彼时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担忧和不安。有人骑了自行车和电动车从她旁边飞快掠过，很少出门的她显然不知道该不该过马路。
望见这一幕，难以言传的酸楚如同一股暗潮涌进胸膛，我立即掉头，快步走回母亲身边，不容分说地牵起她的手：“妈，这人多车多，我牵您走。”那一回，母亲没有如先前那样抗拒，而是乖顺地像个孩子，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过那个路口，走向了灯光璀璨的地方。
那是我成年后第一次认真地牵起母亲的手，内心五味杂陈。因为，我触到的那双手，干瘪、枯瘦，粗糙得如同松树皮。细细回想，在很多年里，她的一双手都不歇不空：拿起了锅碗瓢盆，在烟熏火燎中准备一日三餐；扶起了锹锄犁耙，在寒来暑往中耕耘田地；在灯下穿梭游走，缝补起岁月的痕迹。尤其是到了寒冬腊月，她的双手微肿且布满裂痕，裂痕张开红红的小嘴，看着就叫人泪目。不免感叹，岁月不待人，也不曾眷顾过母亲。
自那以后，每每出门时，我都会主动牵起母亲的手，母亲再也没有拒绝了，似乎有我陪伴左右，她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中才能踏实放心地走。点点滴滴的记忆片段，在时光的浸染中，一点点地附上温情与香气，悠然绵长。
我想，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牵着母亲的手走下去，我们要一起走过四季的轮回和岁月的变迁，走过每一个十字路口和人生的坎坷。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母亲的手更温暖。我愿用我所有的爱和力量去守护这份温暖，直到永远。
作者：卜昌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