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乡四十多个年头了,鬓毛虽衰,但乡音未改,乡情愈浓。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或许是思念家乡的缘故,近年来,我有时从城里回乡下,到村中的巷子里走一走,到村外田野里转一转,到村边的树林旁望一望。吹吹绿野里夹着芳草味的凉风,闻闻田野间那熟悉的泥土气息。默默寻找童年那份久违的乡间味道,寻找童年时家乡里那种久远的记忆。
初夏时节,我又回到了久别的家乡。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天空格外明丽,清风特别柔和。带着对家乡的思念,带着对往事的追忆,我独自在家乡的环村路上漫步。脚下是一条宽近三米的混凝土道路,路的两旁是葱茏的树木,绿草如茵的草坪。草坪中间,翌着一排排的路灯,远远望去,仿佛站着一排排挺拔的士兵。
沿着环村道路往前走,是一条平直的田间路。田间路两旁是宽阔的田野,田野上种满了水稻、番薯等农作物。一望无际的田野,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的绿浪,宛如一个绿色的小海洋。
沿着田间路往前走约莫500米,是村里一个小山丘,家乡人称是张界岭。岭高度不到十米,直径约400米。这里便是村里的打禾场,是碾禾晒谷的地方。小时候,家乡人称打禾场叫禾堂,这个岭头也叫禾堂岭。
走近禾堂岭,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曾经热闹又藏着我许多童年记忆的地方,草丛中间,一个曾经立下汗马功劳的碾石,孤独地躺在禾堂中间,早已被人遗忘。凝视着眼前的草丛,我不禁思绪万千,昔日打禾场热闹的场面又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
记忆中,家乡的张界岭,原来是村里专门打禾晒谷的地方。面积不大的岭头上,有石灰水泥铺设的四个碾场,俗称禾堂,分别配给四个生产队打禾晒谷用。在每个禾堂的旁边,都分别建有一间面积不大的房子,村里人称其为禾堂屋,作为每个生产队存放碾出的谷子用。大热天里,禾堂干活的人也在屋内难得避暑偷闲。
收割时节,稻谷成熟了,田野里稻谷坠腰、一片金黄。人们拿着镰刀,挑着担子,把稻谷收割回来,堆放在禾堂中间。然后,大家将稻谷撒铺在禾堂内,然后用牛拉着碾石,一圈一圈地在禾堂内行走碾压。人们也拿着打禾棒,围着禾堂内的稻谷拍打。直至禾堂内的稻谷全部脱落后才收工回家。
农忙时节,村民往往会挑灯“夜战”。那时,生产队夜里打禾,人们早早准备好开夜的汽灯。我年纪尚小,父母也把我带在身边。夜幕下,只见禾堂内灯火通明,人头涌动,人声鼎沸。赶牛碾压的、围着拍打的、用禾叉翻稻谷的,你来我往,热闹非凡。人们干活时的欢笑声、碾石压稻谷的“吱吱喳喳”声,禾棒打禾“劈劈啪啪”的声,汇成一片,仿佛奏成一曲夜幕下的美妙交响乐。
分田到户后,村里结束了集体打禾。生产队的打禾场,成了大家共同使用的打禾场。那时,虽然生产队户数多,禾堂少,但大家互相包容谦让,参差使用,现在回想起来,倒也和谐满足。
谷子碾出来后,人们便用禾叉将碾出来的禾秆清理放一旁,留在堂上的谷子就进入了晒谷阶段。天气晴朗的日子,人们把谷子散铺在禾堂中,让烈日暴晒,并不时用工具将禾堂中的谷子翻转。碰到天突然下雨时,人们会从四面八方的田野里赶过来收谷子。收起来的谷子,有的搬进禾堂屋避雨;有的干脆堆放在禾堂中央,用塑料薄膜或其他防雨器具罩住。有的谷物主人赶不及收时,旁边的村民也会纷纷伸出援手,齐心协力地帮忙。
谷子晒好后,便是净化谷子阶段。谷子有饱满的和瘦瘪的,并夹着不少细小的稻秆。村民便搬来风柜,将谷子放进风柜内,用手摇动风柜,饱满结实的谷粒便留了下来,瘦瘪的谷子和稻秆就从风柜口飞了出去。留下的结实的谷子,村民们便搬回放入自家的谷库里。
“站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这是打禾场留给我最美好的回忆。打禾场上,父母给我讲述了不少故事和做人道理。打禾场上父母的言传身教,让我体会到了村民的勤劳朴实,让我体会到了村民生活的艰辛,更让我明白了“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不知不觉已近傍晚,站在岭上,极目远眺,落日的余晖洒在田野上,田野上流光溢彩,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回家的路上,已是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我们经过机耕路,路上走着一群群刚刚在田野干活回来的人们。我走近他们,向他们了解禾堂岭的情况。村民们见久违的我,对我特别热情,他们乐意地告诉我。家乡已不同往日,家乡的面貌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村中已铺设了环村路,环村路安装了路灯。昔日泥泞的田埂也铺设了混凝土,田埂变成了可以行车的机耕路。村内实现了通自来水、通电、通电视网络。村内的耕种从播种、插秧、收割、脱粒都实现了机械化。
村民还自豪地说,现在村民生活明显改善。家家都建起了混凝土小楼房,可以在自家楼房或庭院晒谷,不用像过去一样,在打禾场人工脱粒晒谷了。不少村民家里还购买了小汽车,家用电器样样俱全。村民烧水做饭用上了天然气,也不用像过去一样烧稻草秆了。不少庭院种有果树,收获时节,果香袭人,也无人问津。
夜幕降临,路灯闪烁,繁星点点,我在老家的小楼房里住了下来。远处的田野万籁俱静,屋外虫鸣声此起彼伏。微风透过窗纱吹了进房来,略带倦意的我,不知不觉,在微风的轻抚下进入了梦乡。
柯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