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的风过雨落,夏天就拉开了序幕。窗外左侧是一丛茂密的竹林。初生的明月,把竹影映在窗扇上,微微的风过摇曳,宛若活动的水墨画儿。而我觉得最好的是竹叶之间,以及竹枝与窗棂开始窸窸窣窣地低语,静静地听,初夏的夜柔和而安详。
隔着窗玻璃,就看到不仅是竹,还有园子里的那些树们,枝条也开始了轻柔的摇摆———起风了。“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苏轼的这两句回文诗就成了你眼中鲜活的画儿。多好的风啊,关上空调,推开窗,热热的空气扑了进来。细细嗅嗅,有阳光的余温和青草、蔷薇的味道,这是夏天的香气。在这热气的尾部,有一股凉爽接踵而至。于是你就听见了风的声音。这是一年四季里,人们都能听到,而此时最爱的声音。开始细微,它只在枝叶间缠绵。那些树叶在轻快地舞蹈,原先窸窸窣窣的响声越来越响。渐渐地,风大起来了,呼呼有声地窜进窗户,在耳边掠过。就有人出来在园子里散步了。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起起落落,这夏天的协奏曲又多了些欢快。
其实,听夏最好是在盛夏。这时,夏天的韵致到了最妙处。
最响亮的是蝉鸣。蝉鸣,历来是夏日的标识。有些人嫌蝉鸣太吵,可我却觉得正是这热闹,才有了夏的韵味儿,也衬托出夏日里也有的宁静。
你听,长声悠扬,短声热烈,一起拉高,再突然悄无。这声音从窗外树木茂密的枝叶间溢出,有点像海浪,一阵儿一阵儿的。越是天热、越是阳光强烈,这声音越响。先是一声高昂些的领头,然后两只、三只,无数声汇入,成为嘹亮的合唱,颇有些震耳欲聋的味道。你很难想象,那么小小的虫儿,竟能汇聚起如此庞大的声浪,不知有多少的它们躲在这树叶后面,享受这炽烈的骄阳呢。
是的,我们避之不及的炎夏,却是蝉们生命中最明亮的季节。
据说,蝉的蛹要在地下度过它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短则三、四年,最长的要达到十七、八年。它们在黑暗中汲取植物根须的汁液,维系着艰难的生存。直到那一个期待已久的初夏到来,它才可以破土而出,寻到一棵树,攀爬到高处,竭尽之前长久的积蓄,脱壳而出。从此,开始居高放歌的生涯。它的歌声,是一个夏的标识,点缀着炎热的喧哗。
当秋露成霜时,蝉们也将结束短暂的光明生活。这微小的生命懂得,也做到,坚忍的修炼、蛰伏,换取华丽的蜕变,成就高远的生活,虽然无比短暂。
我突然觉得,我们的人生和蝉的经历何其相似。所有令人炫目的华彩,无不来自经久的努力,低谷中的隐忍。
暗夜中,不曾放弃的努力,成就枝头的高歌,走过璀璨。最终,以随秋风远逝的歌声标注自己清高的一生,用缄默为生命画上完美的句号。这,是蝉的一生。
想起虞世南的那一句“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一只小小的蝉能够如此,何况人呢。
若留心谛听,蝉声停歇的短促间,偶尔一两声鸟鸣就更显得清脆,宛若挂在窗檐下的风铃。这一两声婉转和蝉的齐唱配成了协奏曲,使得这夏日多了几分优雅。
最好的是雨后的夜半时分。空气清凉中,蝉鸣弱了些,却是有蛙声响起,让你恍若置身田园,不由得就想念起“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的故乡情景了。
于是,这个热烈的夏天就在这子夜听夏中,饱满起来;我们的心情,也渐渐轻盈、宁静下来了。
王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