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水乡,梦里荷塘。犹记少年时,民间流传一则谜语:“幸福一家人,居在水中央。婆婆出场碧扇圆圆,媳妇出场花枝招展,儿子出场鼓眼睛将军,公公出场泥巴咕咚。”这家“人”便是:荷叶、荷花、莲蓬与莲藕。
我的家乡荆州,河网密布,每逢盛夏,举凡有水的地方,荷花便会如约盛开。风荷正举,荷花飘香。烈日炎炎,抑或夏雨骤降,荷都挺直腰秆,举起圆圆的荷叶宛如撑开的绿伞。撑叶小舟,钻入荷中,既是擎雨盖,亦是遮阳伞。家乡的荷柔情似水,热烈如火,张开双臂迎接流火盛夏。
灼灼烈日下,人行荷塘边,徐徐凉风生。风拂荷塘绿裙舞,含苞荷花亭亭立,初绽莲瓣纷落水,恰似彩莲舟漾波。最爱仙子丛中笑,探出几只青莲蓬。荷叶莲蓬都绿得发亮,中通外直荷秆劲似翠竹,而荷花却是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红荷灼灼艳胜玫瑰,白荷皎皎洁如梨花,粉荷羞羞娇比桃媚。满眼的碧绿和那点缀在其中的粉红,好一幅水墨丹青,好一曲田园诗韵,情不自禁地吟诵:“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刚出水的芙蓉,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含苞待放。一只晚霞中的红蜻蜓喜立上头。情窦初开时,荷花雌蕊周围挂满金黄色的须带,初生的莲蓬在数片花瓣簇拥下坐在当中。这圆圆的嫩嫩的莲子头逐日生长膨大,每一孔内生一枚莲子。翠绿的莲蓬,高挑在莲秆上。莲蓬在莲房里酝酿仙露琼浆。待到成熟时,剥开一粒粒饱满的清如水的莲子,白白胖胖的,生吃熟炒,脆脆甜甜的,美在舌尖,乐在心间。
莲花过人头,有人摇着小船,仿佛那千古第一才女易安居士李清照“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时的雅趣与喧闹。兰舟满载少女情,碧叶摇湖风,夕照尽染红荷醉,鸥鹭归滩。鸟影橹声人语,夕照一缕,人面荷花,分外艳红。兰舟绕滩头,忽见归路。这叶藕花里的舟,渡了渐千年,载不完世人的情! 还有那一滩惊起的鸥鹭,日暮黄昏,是否仍在等待,争渡的人?
犹记张岱的《西湖七月半》:“吾辈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拘人,清梦甚惬。”明之才子,故国情深,隐居西湖,寄情山水,著书立说。十里荷花,清香绕鼻,酒醉心醒,梦回繁华。
一群仿佛从《诗经》里走来的窈窕姑娘,穿行在层层叠叠的莲叶间,采摘鲜嫩的莲蓬。她们绽放的笑靥,与莲花媲美,毫不逊色,人面荷花别样红。此情此景,正如唐代诗人王昌龄的《采莲曲》:“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周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