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我喜欢出去走走。此时,天色将晚未晚,离真正的夜晚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一切熏熏然的样子,明丽但不刺眼。这个时候准确地说,是盛夏的傍晚而不是盛夏的夜晚。夜晚是黑色的,纯净的黑色。而傍晚是霞光普照,余韵依依。傍晚是可人的,傍晚的光线柔和,温情脉脉,似热恋。
傍晚时分的树木挂着金线,那是还没落山的太阳给这个世界最后一点馈赠。傍晚时分的稻田也披上一层金衣,这也是即将告别太阳的礼物。大地上的一切都被太阳回眸一瞥,太阳的眼神泛着金色的光芒,它让盛夏的傍晚美好而灿烂。
盛夏的傍晚,天边还挂着一片红晕,红得轻柔,红得羞涩,红得有些耐人寻味。头顶上的蓝浅了,淡了。浅得耐人寻味,淡得耐人寻味,好像舍不得的样子,连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的珍贵。傍晚天上的浅红以西边为中心,开始要透明了,要散漫了,最后红得虚无,过一会儿连影子也没有了。
傍晚越来越像夜晚,只是没有黑色的氛围,还有光亮在维持着傍晚的一点颜面。虽说它们都叫晚,但人人都知道它们晚的不一样。傍晚还剩下微蓝,越来越微的蓝。这样的转换好像神话故事里的神灯或宝葫芦,只要念一声咒语,就会被缩进瓶子里,天空中的淡蓝被装进去,黑色被放出来,天就真正黑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就属于夜晚了。
傍晚之后是夜晚,傍晚的色彩一点点收缩,直至被黑色完全吞占。夜晚是巨大的,无理由的,黑色的,没有光彩。这时候,灯光最招人稀罕。天上的星星点起灯火来了,黑色被撑起老大的圆。这个圆很大很高,起码,你看不到头,望不到边。
路灯的光,还不能做到无微不至,它们只是点亮脚下的一部分。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串联起来,手拉着手,站成笔直的一条线,道路在路灯的倾情下,保持着白天的从容,城市也是这样,有了灯光才从容而有秩序。
盛夏的夜晚不浮躁,没有喧嚣,没有热浪滚滚。虽说,黑色让盛夏的夜晚失去了光明,但黑色同时也给了盛夏的夜晚以凉爽和安宁。一些风平静地在夜晚里游走,撩起树叶即将酣睡的梦。我走到稻田旁,蛙声传过来,很有劲道的那种。那叫声,吐露一只年轻青蛙的心声。又有一声蛙叫,第三只也来凑热闹,它们的声音里,带着对盛夏夜晚的憧憬,带着对黑夜的共鸣。蛙声,也让我的思绪回到我居住过的那个乡村。
在城市与乡村的马路上,一辆汽车呼的一下驶过去,耀眼的车灯把黑夜撕了一角。又一辆车过去,黑夜撕开一个口子,支离破碎。黑夜越来越黏稠。黑色把时间压得越来越重,把城市压得越来越重,城市的灯光不堪重负,熄了火,沉沉睡去。人也一样,眼皮被黑色压得支撑不起来,合上眼,进入梦乡,寻找心中的光亮。
走进盛夏的夜晚,我与明月,星空,草木,共度一个良宵。
陈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