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农具风车,独自伫立在乡村榨油房屋檐下,默默承受着风吹雨打日头晒。
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肤色已不再滋润,身体多处损伤,一侧的出料口更是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可农具风车不服老,亦“轻伤不下火线”,依然在发挥余热,竭诚为主人服务,为附近的乡亲们服务。更难能可贵的是,它继续保持着眼中容不得沙子的秉性,丁是丁卯是卯,初心不改,风骨依旧。
这是我近日偕同事一起到一乡村榨油房办案时所见到的情景,农具风车下的残留物,泾渭分明,更让我感慨万千。且在出料口下面,曾经不慎遗漏的油菜籽已生长出密密麻麻的嫩芽;而在风车尾部,却不见这样的“嫩芽”,而是堆得如小山包似的菜籽壳、菜籽包衣、秸秆残渣和尘埃。
在农耕时代,农具风车不仅用来清除油菜籽上的杂质,脱粒后的稻谷、小麦、高粱等,即便是用扬锨扬尘后,亦需要借助它再过滤一次,以清除其中的颖壳、瘪粒、稗子等杂质;在加工厂加工出的大米,里面夹杂有糠头、稗子、沙子等杂质,同样离不开农具风车亲自出马,毫不留情地向这些杂质宣战。而且,至少得“过滤”“宣战”两次,似有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毅力与决心。
宋代诗人梅尧臣曾写过这样一首诗:“白扇非团扇,每来场圃见。因风吹糠籺,编竹破筠箭。任从高下手,不为暄寒变。去粗而得精,持之莫言倦。”诗中,诗人将农具风车“因风吹糠籺”的功能、“去粗而得精”的执着和“持之莫言倦”的敬业精神描写得淋漓尽致。
家乡鄂东南,将农具风车称之为“风扇”,又称转式扬谷扇。梅尧臣将其诗作题名为“飏扇”,而“飏”同“扬”字。很显然,“飏扇”是风车的又一称谓。
风车是农耕时代的神器,是古代中国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它充分利用空气流动原理,通过人力驱动,能将油菜籽、稻谷等谷物中的杂质清除出来,以确保谷物质量,守住人类“舌尖上的安全”。它是传统农业生产中必不可少的工具。它的出现,大大降低了劳动强度,为农业生产、生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有这样一则谜语,道出了农具风车的主要构造、形状和工作原理:“四脚朝地口朝天,肚子里打鼓,屁股里冒烟。”这里的“口”,是农具风车上面漏斗状的进料斗;“肚子里打鼓”,指风车扇叶转动时发出的“呼呼作响”声;“屁股里冒烟”,则是指从进料斗倒进的油菜籽、稻谷等,在扇叶作用下,将谷物中混杂的尘埃、杂质从出风口驱出,且如烟尘般纷纷扬扬。这些尘埃和杂质送到庄稼地,是上好的农家肥。可见,由风车架、扇叶、支撑架、进料斗、出料口、出风口、调节门等部分组成的风车,不仅是农业生产的重要工具之一,还能呵护农村生态环境。
生产队每年上交给国家的公粮,若其比重达不到国营粮店规定的征收标准,粮店会让送粮者将粮食在粮店的晒场上就地晾干,再用风车重新过滤一遍。这时的风车更会忠实地履行自身的神圣职责,为进入国家粮仓的公粮守住最后一道关口。
使用风车,看似简单,实则大有学问,一般需要两到三人相互配合才能完成。向进料斗喂谷物、在出料口接过滤后的谷物和及时清除出风口堆放的尘埃、杂质,这些体力活不仅累,而且脏,得戴上口罩防尘,分别由青壮年、妇女或老人完成;而控制调节门大小和风力大小等技巧活,得由有一定经验的老农担纲。生产队在给油菜籽、稻、麦除尘时,父亲就经常从事这项工作。只见他左手放在控制调节门大小的木栓上,右手不停地摇动着与扇叶连在一起的手把,该快时得快,该慢时得慢,该匀速时得匀速,以确保从调节门落下的谷物能最大限度地得到风力的驱动,并从出风头口清除出杂质,过滤后的谷物从出料口落下,让农具风车的监督和净化作用取得最佳的效果。
儿时的农村,没有游乐场,更没有什么游乐设施。在风车难得获取短暂的休整期间,我们这些小屁孩居然把它当游乐设施玩。夏天摇动它的手把,相互间送凉爽;冬天,则玩起恶作剧,让冷风吹向其他同伴。每当这时,我们都会换来视它如宝贝的大人们一顿严厉的呵斥。
农具风车确实是宝贝。它默默无闻、无私奉献,堪称农具中的“劳模”,亦是一生在土里刨食的父辈们奉献精神的化身;它嫉恶如仇、忠于职守,更令我们肃然起敬,也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树起了一座永恒的丰碑,并对我后来所从事的检察工作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作者:刘家云